王勁（右）與神經外科主任王貴懷一同探討患者病情

王勁簡介：

清華大學附屬北京清華長庚醫院副院長，神經外科主任醫師、教授。曾擔任西雅圖Providence醫院神經外科主任醫師、華盛頓大學醫學院神經外科副教授、瑞典醫院神經病學研究所神經外科主任醫師。是我國改革開放后第一位取得美國神經外科協會認證的臨床神經外科醫師。

特長：擅長治療各種腦和脊髓脊柱病變；微創治療腦腫瘤；綜合治療膠質瘤；腦深部電極治療帕金森氏病、震顫、肌陣攣、癲癇、疼痛、抑郁癥；微創脊柱手術，復雜脊柱變性疾病的手術減壓/固定；脊髓腫瘤的手術與綜合治療；環枕畸形，Chiari畸形治療；脊髓刺激器或藥物泵治療頑固性疼痛和肌張力障礙。

手捧紅色的愛心，頭發烏黑濃密，一副淺棕色有框眼鏡掩蓋不住眼睛里透出的溫和。他笑得陽光明媚，脖子上掛著的聽診器表明了他的職業———醫生。

這是一幅用原色木框裱起來的肖像漫畫，被清華大學附屬北京清華長庚醫院副院長、主任醫師王勁擺放在辦公桌的顯眼位置。日前獲評了“京城好醫生”稱呼的王勁，正是畫像的主人公。

未治愈的患者送上最珍貴的禮物

這幅肖像漫畫，是王勁在清華長庚醫院從醫過程中，收到的最為珍貴的禮物之一。

為王勁作畫的，是一位30多歲的患者。這位患者患有多發性神經纖維瘤，全身上下遍布了幾千個瘤子，最大的一個已經危及了其正常生活。

“神經纖維瘤，是一種因基因缺陷（原發或者基因突變）而導致的神經嵴細胞發育異常疾病，目前的醫學條件尚無法徹底治愈。所以針對這位患者，我們的治療方案常常只能是為患者切除潛在危害最大的瘤子，以改善患者的生活和工作狀態。”王勁向記者介紹。

其實，不能治愈患者疾病，是每一位醫生都時常面臨的難題，并且這種難題將會一直存在。這也是美國醫生特魯多的墓志銘———“有時是治愈，常常去幫助，總是在安慰”在醫學界廣為流傳的重要原因。

在王勁看來，人的生老病死就如同人生的四季，醫生不過是在不同的季節為患者打掃一下落葉，并不能左右季節的輪換。

“所以在面對不能治愈的患者時，我們需要通過言語‘話療’讓患者也能明白，治愈雖然是醫患雙方的共同期盼，但常常不能如愿。在這種溝通的前提下，能夠幫助患者在更大程度上去改善疾病的發展狀態，本身已經是最好的治療方案。”王勁強調。

這種“話療”，實際上就是言語溝通。因為溝通充分且順暢，這位神經纖維瘤患者不僅沒有埋怨王勁不能治愈他的疾病，還對他改變了自己的生活狀態充滿感激，并親自畫了肖像漫畫作為禮物送給王勁。

這種理解，也讓王勁格外感動。因為，醫學本身是不完美的，再先進的治療儀器也未必會取得最好的療效，當患者能夠理解醫學的局限性，就能夠明白有時候治療的效果與花費可能并不成正比。

溝通，也是一種治療

注重疾病治療中言語的力量，與王勁的從業經歷有關。

王勁曾經在美國學習并執業28年。在他還是一名住院醫師的時候，他的團隊主任曾一再告誡他們：在美國，時常有患者將醫生告上法庭，而患者起訴的原因并不是因為醫生的手術沒有達到理想效果，或者手術本身給患者身體帶來了傷害，而是因為患者認為在就醫過程中醫生的態度不好，這種不好的態度給他們的身心帶來了更多傷害。

前輩的教導，王勁銘記在心并學以致用。

在清華長庚醫院，王勁曾經接診過一位顱內動脈瘤患者。在王勁接診之前，這位患者曾聽人介紹顱內動脈瘤是腦內的不定時炸彈，從此之后就身心焦慮寢食難安。

可實際上，這位患者的動脈瘤體積很小且表面光滑，破裂的概率只有萬分之幾，并沒有進行開顱手術的必要。接診之后，王勁了解到患者的心理負擔很重，便通過詳實的數據耐心地向患者分析了病情，患者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很快恢復了正常的生活。

“這是我最滿意的一次‘治療’！”患者特別感激。王勁則表示，雖然沒有任何技術上的實際操作，但患者通過言語治療后恢復了正常生活，這可能是外科手術所不能達到的效果。并且，王勁認為，不管患者病情是否嚴重，良好的溝通如果能夠伴隨治療的全過程，常常可以取得超出預期的療效。

“這是因為，良好的溝通首先可以提升患者治療的信心。而患者的信心增加，將會改變患者的激素分泌和代謝狀況，并提升自身免疫力。與此同時，良好溝通也讓患者給予醫生更多信任，這也激發醫生全心全意去探索未知的信心和勇氣，愿意用120%的心力去醫治患者的疾病。”王勁說。

“不暢通的溝通則常常讓診療過程充滿遺憾。比如有些患者從治療開始就對醫生持有懷疑和防備心理，甚至全程錄影以備療效不滿意時作為證據，這樣就會打擊醫生的積極性，使得醫生下意識地自我保護而不能全心全意地醫治患者，從而影響療效。”王勁表示。

在西雅圖執業時，王勁曾經接診過一位腦積水患者。在王勁為這位患者放置腦室鏡時發生了出血現象，術后患者陷入了昏迷直至死亡。雖然臨床統計的數據顯示，出現這種狀況大概有5%的概率，但王勁仍因這種結果對患者家屬深表遺憾。

不過，讓王勁意外的是，患者家屬并沒有埋怨王勁，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感謝他為搶救患者做出的努力。此后，患者一家和王勁成為了朋友。兩年后，患者又有家屬發現了腦瘤，他們依然指定王勁作為主治醫師，這樣的信任激勵著王勁竭盡全力救治患者，結果是這位患者的手術成功且預后良好。

這些經歷和經驗，也成為王勁擔任師長后授課的重要內容。并且，王勁強調，要敢于面對和分享治療中的失敗，這是下一次類似病情出現時成功的基礎。

“病人永遠是我的老師”

失敗是成功的老師。在醫生的眼睛里，患者則是老師。

王勁的父親王忠誠院士是世界著名神經外科專家，也是我國神經外科事業的開拓者和創始人之一。曾有位作家寫了一本關于王忠誠院士的人物傳記，書名是《病人永遠是我的老師》，這是王忠誠院士一生遵循的信條，他把病人當成老師去學習，也把病人作為老師去尊重。

這種以病人為師的理念，王勁深有體會，也一直貫穿在自己的執業生涯中。

“父親常說，是病人在培養我們醫生。我們醫生的本領有不少是從病人的痛苦代價中獲得的。所謂的好醫生，只不過是刻苦鉆研、及時吸取經驗教訓，少犯錯誤而已。也就是說，醫生豐富的臨床經驗和精湛的手術技術都來自于病人，所以醫生應該尊敬、愛護、關心‘老師’，并虛心地向患者學習。”王勁意味深長地告訴記者，向患者學習，尤其需要重視治療中的失敗或者不成功，只有重視失敗并不斷總結，這些經歷才可能成為經驗。

王勁也在清華長庚醫院創立并堅守著一種機制———每月討論有重大并發癥或者死亡的案例，這種機制也逐步獲得了其他醫生的認同，特別是年輕醫生反映受益匪淺。而在王勁看來，這種總結和學習，也體現著醫生對患者和患者生命的尊重。

除了尊重患者，醫生還要關心和愛護患者。王勁認為，關心和愛護的一個重要表現，就是給患者希望。

“曾有一位同行去安慰因不能治愈而拒絕治療的患者，說鑒于患者病情，如果不治療就仿佛一個人從20層的高樓跳下來，生還希望幾乎為零。而治療，就如同把患者從20層高樓轉運至3層，雖然從3層樓跳下來依然有死亡的風險，但這種風險已經大大降低。”王勁告訴記者，這種富有技巧的安慰，會在無形中帶給患者希望，這希望常常會成為患者治療過程中的能量，不僅直接改變治療效果，還積極地影響患者的預后。

“其實醫學是一個探索生命未知的過程，患者在治療過程中之所以可能出現所謂的‘奇跡’，正是因為醫學充滿不確定性。而要讓醫生和患者愿意共同面對這些不確定性，需要的正是醫生將不確定性轉化為患者希望的溝通技巧。這種技巧，是和手術刀同樣重要的‘法寶’。”采訪最后，王勁強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