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一定的增長速度，是跨過“中等收入陷阱”的必要條件。在經濟增速持續放緩的經濟新常態下，經濟增長動力如何轉換是亟待解決的重大問題。從增長核算的視角來看，資本、勞動、人力資本和全要素生產率（來源于技術進步與效率改進）是經濟增長的四大動力源泉。過去30多年中，中國經濟增長主要依賴于資本和勞動兩大動力，其中資本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高達68%。步入經濟新常態以來，高投資受到了債務高企和產能過剩等問題的制約，2011—2015年間資本積累增速已下降了5個百分點。人口老齡化持續推進過程中，人口紅利也在逐步消失，2012—2015年勞動年齡人口累計減少多達1447萬人，由此導致勞動供給增速從2012年的0.4%下降到2015年的0.2%。若繼續依賴資本和勞動兩大動力，經濟增速將進一步放緩，而要想順利實現“兩個百年”奮斗目標，跨過“中等收入陷阱”，仍然需要保持一定的增長速度，因此中國需要進行經濟增長的動力轉換。

國際經驗表明，伴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一國增長動力應該由資本與勞動等“老動力”向全要素生產率和人力資本等“新動力”轉換，從而實現可持續的經濟增長。目前，全要素生產率和人力資本對美日歐等發達國家經濟增長的貢獻率達到50%左右，但是兩大“新動力”對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率不到20%。有鑒于此，中國應切實提高全要素生產率和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其關鍵就在于加速推進市場化改革。

市場化改革可以消除行政壟斷與尋租空間，激發企業創新活力，從而加快全社會技術進步的速度。企業是國家技術創新的主體，之所以企業會追求技術創新，是因為在制度完善且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下創新是利潤的主要源泉。長期以來，中國企業技術創新動力相對不足，這歸咎于不完善市場機制下的行政壟斷與尋租現象。行政壟斷的存在使得在位企業利用市場勢力可以獲得較高的利潤，因而創新意愿較弱。此外，由于尋租是比創新速度更快、難度更小的致富途徑，所以企業將人力物力財力主要用于尋租而非創新。只有“進一步破除各種形式的行政壟斷”，營造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并推動政府簡政放權以消除尋租空間，才能真正激勵企業從事創新活動。

市場化改革可以解決要素市場管制帶來的資源錯配問題，從而提高資源配置效率。過去30多年間，政府通過對資金、勞動和土地等要素進行價格管制，激發了企業的投資動機并推動了高增長，但要素價格管制也帶來了嚴重的資源錯配問題。以資金市場為例，國企能夠獲得大量廉價信貸，而大多數非國企則面臨融資難融資貴的困境，它們即使有高回報率的投資項目，也很難獲得充足的資金支持。研究結果表明，要素市場管制導致的資源配置效率損失至少達15%以上。要想提高資源配置效率，需要加快要素市場改革步伐，“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將稀缺資源配置到高效率的企業。

市場化改革可以提升人力資本的質量和利用率，從而提高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2015年全國1%人口抽樣調查數據顯示，截至2015年底中國擁有大專及以上學歷的人口數為1.71億，其中多達42.7%是高校擴招以來培養出來的。但是，這并沒有顯著提高人力資本對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究其原因，其一，過度擴招導致許多高校的招生規模遠超出它們所能承受的范圍，因此教育質量并不高。其二，市場準入阻礙了教育和醫療等人力資本密集型服務業的發展，導致高校畢業生沒有得到充分利用。其三，政府將資源向高校過度傾斜使得職業教育規模顯著萎縮，進而導致技術工人供不應求。一個有力的證據是，近年來大學生就業難的同時，高級技工的求人倍率卻始終在2以上。市場化改革可以取消教育行業的準入限制，讓民間資本更好地參與到教育事業，從而提高人力資本質量；由此還能夠避免高校擴招對職業教育資源的擠占，增加技術工人供應量。不僅如此，市場化改革還可以促進人力資本密集型服務業的發展，增加社會對高校畢業生的需求，從而提高人力資本的利用率。這兩方面力量將會顯著提升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

需要補充說明的是，市場化改革不僅可以通過上述三條機制開啟增長“新動力”，還可以改善資本積累與勞動供給的結構，進一步挖掘“老動力”，從而確保中國平穩地實現增長動力轉換。資本積累方面，雖然傳統制造業與房地產行業投資已經被過度透支，但是教育、醫療及養老等服務業的資本積累仍明顯不足。這一問題的根源同樣在于市場化改革的不足，市場準入等因素壓制了民間投資的積極性。當前民間投資占全社會投資的比重已經接近2/3，但是在服務業中的占比尚不足50%。市場化改革將激發民間投資的熱情，并有效推動服務業投資的增長。勞動供給方面，長期以來部分國企存在明顯的冗員問題，比如，全國煤炭企業平均萬噸用工為15.8人，而身為國企的龍煤集團萬噸用工為48人，是全國平均水平的3倍多。在勞動年齡人口不斷減少的情形下，市場化改革可以清除勞動力流動的制度障礙，釋放冗余勞動力，進一步挖掘勞動供給對經濟增長的推動力。

總之，市場化改革并非只能通過改善資源配置效率這一條機制促進經濟增長，它還能通過促進技術進步、提升人力資本質量和利用率以及改善資本積累與勞動供給的結構等機制促進經濟增長。有鑒于此，中國應該繼續全面深化市場化改革，平穩完成經濟增長的動力轉換，以順利實現“兩個百年”奮斗目標，最終跨過“中等收入陷阱”。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