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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了,尤倫斯:“后個人”時代的危機與契機

2016年07月05日 16:07 | 作者:羅書銀 | 來源:雅昌藝術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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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言:隨著豆瓣用戶“66號公路”(原名一杯生普洱)在微信朋友圈引爆“UCCA尤倫斯中心很快被出售”的消息,緊接著,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與尤倫斯基金會聯合發布“創始人尤倫斯先生打算將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及其個人藝術收藏托付于新主”的正式聲明,確定尤倫斯確實將迎來新的“主人”。在完成交接之后,是否標志著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將開創中國當代私人美術館的“后個人”時代?未來,尤倫斯又面臨怎樣的轉向?這為中國私人美術館的發展提供了怎樣的猜想?都成為我們關注的核心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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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8藝術區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


尤倫斯夫婦


尤倫斯離開危機還是契機?

“目前來看,國內的私人美術館,個人的影響力太大了,不像西方的美術館,不是一個出資人出了問題,就會影響整個美術館的運營。”策展人朱朱感慨道。

運營了9年之后的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在近兩天傳出了要出售的消息后牽動了不少人的心,讓所有人為它之后的持續運營擔憂,但“目前來看,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所建立的理事會制度,表明它正在向基金會模式的轉向。”策展人王春辰談到。只是,在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還未完全實現它的轉向目標時,“尤倫斯先生突然宣布出售UCCA”的消息無疑使其面臨新的危機。

從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于去年年底公布的2015年總運營成本中可以看出它目前的運營狀況。在去年其運營總共花費是4092萬。這其中,資金的來源主要由創始人尤倫斯先生出資25%;企業贊助25%;每年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于年底舉辦的慈善義賣占20%;另外,藝術品商店的盈利占20%;還有10%則來自個人的贊助,即尤倫斯的理事會成員的贊助。

UCCA首席執行官薛梅

館長田霏宇

縱觀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發展的大事件。2011年8月薛梅就任CEO,并組建了一個新的團隊,尤洋擔任副館長,至5個月之后,2012年1月田霏宇的加入,出任新的尤倫斯館長,開啟了尤倫斯一個新的時代。

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的很多轉變都是由這一任領導班子促成的。而這其中關系到了尤倫斯的生存問題。

2012年5 月,UCCASTORE @ DESIGN 設立。

2012年5月,可以稱之為目前國內最成功的藝術商店——尤倫斯藝術商店成立了自己“UCCASTORE @ DESIGN ”。在薛梅的設想中,這將不僅僅是一個銷售藝術衍生品的藝術商店,而應該是UCCA的創意“實驗室”,孵化出中國自主的設計品牌。2013年3月,UCCA 設計委員會正式成立。創始成員包括陳漫、海軍、賈偉、劉峰、劉小康、宋濤、孫文濤、薛梅和張永和。這些舉措或許正是尤倫斯藝術商店成功的關鍵所在,在其成立兩年后的2014年,實現了年收益1900萬,不僅創造了私人美術館藝術商店的一個新可能,也在當年補貼了尤倫斯藝術中心運營成本的40%。

2012年10 月,UCCA 贊助理事會和學術委員會正式創立。

2014年8月,“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贊助理事會之旅”前往巴西。

2015年8月,第二次“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贊助理事會之旅”前往伊斯坦布爾。

另外一個轉折的點是2012年10月份,UCCA 贊助理事會和學術委員會正式創立。這一模式也開創了個人藏家贊助國內私人美術館的先河。據了解,理事會成員每年贊助藝術中心10萬元,便可參與到由美術館舉辦的各種項目中,比如從2014年開始組織的理事會成員的“全球藝術之旅”,在2014年與2015年分別去到了巴西和伊斯坦布爾。目前,尤倫斯的理事會成員由重要的個人藏家及收藏當代藝術的企業者組成,在人數上已接近50位。

2012年11月,UCCA 在成立五周年之際舉辦了首次尤倫斯慶典。左起:尤倫斯館長田霏宇、尤倫斯夫婦、CEO薛梅。

在2012年尤倫斯藝術中心實施的又一重要舉措是在年底舉辦了其首次的“尤倫斯慶典”,通過組織藝術家、收藏家、藝術機構,和相關的商業機構以及社會各界人士參與慈善拍賣,為美術館的運營籌集資本的晚宴模式被引入私人美術館。其中,拍賣作品均為參加過UCCA展覽項目的藝術家捐贈。這一模式在之后被證明其確實可行,在2014年和2015年的兩場慈善拍賣中分別為美術館籌集到900萬元及1086萬元善款,成為美術館運營成本的重要來源。

2014年“尤倫斯慶典”現場,此次慶典由藝術小組“政純辦”任藝術總監,籌款拍賣會共籌得900萬元善款,占年度運營經費近15%。

而相比許多美術館通過出租場地,獲取商業盈利的方式,尤倫斯藝術中心也做的非常謹慎。薛梅表示:“UCCA會有幾個廳出租給我們的會員公司,做新聞發布會或者公司內部的活動,但我們從來不去出租給藝術家或者其他機構做藝術展覽。因為館長田霏宇曾說過,這里好比一個教堂,人人進到這個教堂都有神圣感,所以很多東西是要保持純潔性的。這一點我們UCCA所有人都在遵守,因為一旦突破界限,就沒有底線了。”而在選擇品牌合作時,尤倫斯藝術中心也比較注重多方面的考量,比如都是選擇一些國際的重要品牌,并且是與文化藝術相關的。如在2015年舉辦的“迪奧小姐”大展,不僅成為美術館當年參觀人數最火爆的展覽之一,同時也為其帶來了不錯的收入。

由這一個團隊所建立的美術館的各種造血機制和模式使其成功地在籌集運營資本上由原來的創建人尤倫斯先生百分百的投入,到逐年減少,并慢慢只占到了總運營成本的15%-25%左右。

因此,一方面尤倫斯先生的出售雖然讓UCCA面臨新的危機,但另一方面,相比國內其他的私人美術館還處于完全由創建者個人出資,或主要依靠出租場地來獲取運營成本的模式,目前UCCA的運營情況或許為國內的私人美術館提供了新的契機:即美術館能夠更有效地實現自我的運營,甚至走上基金會制度,最終成為一個不倚靠個人的公共化機構。

2016年6月12日開幕的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勞森伯格大展現場。

UCCA估值:優勢與劣勢

正如新的團隊為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的發展所帶來的轉折的契機,這個團隊或許也是目前評估UCCA的核心價值時非常重要的一點。

銀川當代美術館藝術總監謝素貞對此表示贊同:“一個專業的美術館團隊在中國是非常少的,像尤倫斯的管理層他們對于募款的態度,對于展覽的選擇,都體現了他們的專業性。”

在這一專業團隊的工作下,尤倫斯自身的品牌價值也在不斷地形成。如果說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在建立的最初幾年重點在于關注中國當代藝術的生態與發展。2012年之后,在關注“中國當代藝術的國際化進程”的館長田霏宇的帶領下,近兩年來的UCCA成功地策劃了多個重要的國際當代藝術家的個展,尤其是在海外的華人藝術家的展覽;與此同時,美術館也在系統地梳理重要的中國當代藝術家的個案,并關注更加年輕的新銳藝術家。

2013年6月開幕的謝德慶個展“謝德慶:一年行為表演1980-1981”。

2015年6月,“威廉· 肯特里奇:樣板札記”開幕。本次展覽是迄今為止肯特里奇在亞洲最大規模的展覽,幾乎收錄了藝術家自1988 年到現在的全部重要作品。

2015年10月,刁德謙回顧展在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開幕。

比如在2012年引進的“印度公路”的大型展覽;2013年4月舉辦的“杜尚與/或/在中國”;2013年6月謝德慶的個展“一年行為表演1980-1981”;2014年的“洛杉磯計劃”;2015年6月舉辦的“威廉· 肯特里奇:樣板札記”;以及10月份舉辦的“刁德謙回顧展”;2016年的“勞森伯格大展”等,這些重要的國際大型展覽為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建立了其國際化的品牌優勢。“使其成為國際上的當代藝術家來中國的美術館舉辦個展的首選”謝素貞談到,而這一國際形象在她看來“也許是花許多個億都很難打造出來的。”

2015年2月,劉韡個展“顏色”在尤倫斯當代藝術開幕。

與此同時,從2012年的“顧德新:重要的不是肉”個展,到2013年“王興偉”的個展;2014年的“政純辦”個展及徐震個展;2015年2月份劉韡的個展,到今年王音的個展。UCCA也在針對國內重要當代藝術家進行個展式的梳理。而從去年開始由田霏宇發起的“新傾向”項目,針對大中華地區的青年藝術家展開的持續性個展項目。這一項目可以說是其2013年策劃的“ON | OFF:中國年輕藝術家的觀念與實踐”;以及更早的時候2009年策劃的“中堅:新世紀中國藝術的八個關鍵形象”等群展的延續。

對于一個美術館來說,最難形成的就是其個性和特點,而尤倫斯在其近十年的發展歷程中無疑做到了這一點。因此目前來看,對下一個接手人而言,UCCA團隊所形成的品牌價值可能是它最大的財富;也有可能是它要面臨的最大的挑戰:“換一個贊助人,是否會再換一個機構的名字?又是否會影響人員的去留?”在謝素貞看來,目前許多藝術贊助人也許并不一定懂得珍惜人才,這要看贊助人的需求:“他是需要聽話的員工,還是有創造性的員工?”什么樣的贊助人的加入決定這個團隊將發揮什么樣的價值,決定這個品牌將如何持續下去。

然而,在對UCCA進行價值評估時,存在一個最根本性的問題:即土地的使用權和租賃權的保障。據了解,當初尤倫斯先生在拿到UCCA空間的租賃權時曾經大費周章。而此次尤倫斯的出售,究竟什么才是最值錢的?在繞不過去的這個根本問題上,成為UCCA目前最大的劣勢。

“如果土地或土地的使用權不是你的,那么美術館的主體性其實是一個很虛的東西。”王春辰談到。“雖然我們都在說人的重要性,或團隊的重要性。但反過來,如果一個美術館是靠一個團隊來形成的,跟它是由一個人來建立的情況其實沒有區別,人走了團隊也就不存在了,所以如此來評估一個美術館的價值是不對的。任何一個國際的美術館都不會把人作為核心價值,因為人是要走的,要流動的。在西方,不管是哪個人的流動都不會影響這個美術館品牌的發展和穩定。所以幾個人是不能當做尤倫斯的資產的。”

2013年5月,正式公告與798 藝術區所屬方北京七星華電科技集團續簽未來6年的租約。

2013年5月份,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與798 藝術區所屬方北京七星華電科技集團續簽未來6年的租約。至今年,這一租期已經進入第三年。據了解,當時續約時798藝術區方面給予尤倫斯的租金為3塊多,而目前園區內一個專業性的畫廊租金已經是其兩倍左右。在下一個接盤人接手后,是否會繼續享受園區提供的租金方面的優惠?這個空間的使用權是否能夠持續穩定?而如果要產生變動,尤倫斯在798藝術區產生的效應又能否繼續發揮?在接下來還有三年的時間里,尤倫斯的團隊以及未來新的贊助人將如何做成為了問題的關鍵。

尤倫斯藝術商店

UCCA猜想:私人美術館的轉折與障礙

誰將來接盤UCCA?媒體已經在對此進行了各種各樣的大猜想,而在目前許多人的眼中,未來的形式都是不容樂觀的。

在目前發布的聲明中已經明確提到尤倫斯先生的收藏與UCCA的運營完全獨立,“如果藏品不屬于中心,那么它要賣什么呢?所以根本不可能按照投入的價格判斷,也很難判斷它后續要賣給誰?”一位圈內的資深藏家談到。

謝素貞認為:“首先外國資本是不太可能,因為在目前的政策環境下,外國的資本很難進來,當初尤倫斯進入中國還被懷疑是洗錢的動作。”

政府的介入是否會成為一個可能,比如以798藝術區為代表的國營企業?王春辰則認為可能性也不大:“這和目前國家的制度有關,國營企業再有錢都不太可能去支持像尤倫斯這樣的民營美術館。”

而大的個人藏家是否可以接盤,比如很多人都期待王中軍等這樣的大藏家來接手,目前來看,他似乎也有建立一個個人的藝術空間的愿景。而就謝素貞所觀察到的情形來看:“現在北京露面的這些可能的買家對于買藝術品的興趣大于做美術館的興趣,因為美術館是要砸錢的,需要情懷的東西,現在臺面上的這些人更多的是想賺錢,如果收藏一件作品就能帶來過億的增值可能,為什么還要去接手一個美術館的攤子?”

在王春辰看來,目前國內的許多人“寧做雞頭,不做鳳尾”的觀點也是個人接盤尤倫斯的一個阻礙,這也是為什么在中國有那么多的小的私人美術館,卻沒有辦法集合力量來共同做一個更好的美術館的原因。

而民營企業的介入又是否是最好的選擇?在藏家喬志兵的期待中,他表示:“更加希望有文化愿景的企業接手,這樣的新力量的介入可能會令尤倫斯有更多樣的資金及拓展的可能。”

2014年,“UCCA 創意探索地帶”正式開啟,位于UCCA 的大堂區域,是專為兒童和家庭打造的藝術教育項目,旨在使親子全方位地體驗美術館的教育職能,在UCCA 的藝術氛圍中發掘自身的創造力。

回到國內私人美術館運營所面臨的最關鍵問題:如何從“個人化”時代轉向公共性的平臺?是未來眾多美術館面臨的共同的問題。“錢總是會用完的”一位早期與尤倫斯有過交往的藏家談到:“目前國內的這些私人美術館都是由個人來出資的,如果不考慮下一步的轉向,最后只能慢慢變成像現在的很多美術館將運營經費從上千萬降到一兩百萬,或者干脆關掉水電,不開門,讓機構可以堅持運營下去,更糟糕的就是出租場地。”

在這個問題上,這位藏家認為尤倫斯曾經是有可能性的:“雖然尤倫斯先生選擇出售本來屬于自己的資產沒有任何道德上的問題,但如果他能更早一點把這個事情講出來,幫它早一點找到一個慈善的機構,實現自我的運轉,也許會為它未來的發展帶來新的生命。今年尤倫斯先生80歲了,如果他在十年前,剛剛建館的時候就考慮這個問題了,也許今天就能很好地處理這個事情了。”

鄭林也相信:“如果尤倫斯先生有這個意愿,再加上尤倫斯團隊的專業性,他們要考慮實施基金會的制度,其實是有可能的。但關鍵問題是,如果尤倫斯實施了基金會的制度,那么它就不能再賣了。”

不過該藏家證實,尤倫斯先生剛剛決定建美術館的時候有考慮過做一個非盈利性質的機構,但當時文化部的相關政策很難批下來,所以這么多年來,UCCA都是套在了“非盈利”機構的帽子上。最終也沒有完成一個非盈利機構,以及基金會運營模式的轉向。

已經有一百多年歷史的英國泰特美術館也是由個人建立,最終實現了基金會運營模式,完成了自我的公共化轉向的一個西方的成功案例。而今天處在轉折點上的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比起當初的泰特美術館,其面對的問題也許更復雜。“如果之后尤倫斯希望完成基金會的運營模式,以它目前的運營成本4000多萬來看,其中可能有一半是硬性的支出,包括場地租賃費,水、電費以及人員的開銷等費用。”謝素貞分析道:“而這些方面的投入在國外都是由政府支持的,對美術館來說,這是一個基本的保障。而對尤倫斯來說,這些所有的運營成本都必須通過它自身的運營以及籌款來完成。因此如果說UCCA能否成為下一個泰特的模式,至少在目前的情形下是比較困難的。”

再觀看鄰近的即將建成的M+美術館時,皮力表示,美術館的錢都是香港政府給的。首先是美術館的那一塊地是香港政府直接給到美術館的,而未來美術館的資金將會有一個專門的政府下面的機構“西九文化區管理局”來運營管理,在這個“管理局”下面還會有相應的商業性機構,比如住宅區等,而這些商業性機構的收益將會投入到包括美術館在內的這一個區域的文化藝術運營中去。

在寄希望于政府支持無望的當下,國內私人美術館的運營也許更多的只能寄希望于民營的資本。“其實中國現在不缺資金,而是缺資金的使用。大家認為只有投資了才是資金的使用,但財富回報給社會有很多種方法。支持美術館的事業是需要企業家有一種奉獻精神和社會理想的。另一方面也和這個國家的社會發展、文明水平有著直接的關系。”

“美術館是一個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持續做下去,才會產生影響力的機構,這樣才能保證一個美術館展開收藏,公共教育,出版研究。這不是一個人或一個企業能夠完成的,更不是一代人能夠完成的,而是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接力。”王春辰談到。

對于目前眾望所盼的由個人“大亨”或民營企業來接手UCCA的觀點,謝素貞相信:“對于每一個硬幣都是自己掙來的中國大亨以及運營它們的民營企業主,這些生意人們會有更好的盤算。”中國的私人美術館運營如何能更好地適應目前中國的國情,即完成自我的運營,又能建立專業性,完成公共化轉向,也許UCCA的此次出售事件只是一個開端,“一個國家的當代文化建設需要政府和機制的支撐”PSA館長龔彥指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我們期盼這個事情能夠促進未來美術館事業的發展”喬志兵談到。

編輯:陳佳

關鍵詞:尤倫斯 “后個人”時代 危機與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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