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以此信，致我們終將逝去又必將永遠懷念的高考歲月！

◎音樂水果

高考并不可怕，它像一把神奇的鑰匙，打開了一扇門，那扇門后，藏著整個世界

親愛的茫然少女：

十年前，你被漫天的白色試卷包圍，圓珠筆用了一支又一支，脖頸酸疼，你不得不用左手去揉脖子，右手中指夾筆處早就被磨出了厚厚的繭子，手指都有點變形。窗外有風從陽光中穿過，你偶爾往外看一眼，想抬起手去遮擋陽光，感受溫度從手心穿過，可覺得那有點浪費時間，就又低頭繼續做題。

這就是你高三時的日常：上課、做題、回家、寫作業。兩點一線頗為簡單，日日的重復也略顯單調，你跟著老師的復習節奏，把每一次考試當成一個時間節點，用以檢驗這一段的學習成果。日程繁忙，根本沒有時間去想“究竟為什么要這么做”。

有這種想法時，“一模”已經結束，一輪又一輪的復習讓你疲乏，“究竟為什么要這么做”的想法越來越凸顯：你為什么要拼命學習？你為什么要在各科考試中都名列前茅？你為什么要每晚苦讀到深夜？其實你也想早點睡覺，讓第二天鏡子中的自己看起來神采奕奕，而不是狂打哈欠。

你把苦惱講給同班同學聽，她們卻比你更迷茫，其中一個女生對你說：“我以為你知道你為什么要努力學習，我們看你學得帶勁，才不想被你落得太遠。”你又把苦惱講給班主任聽，班主任沉默片刻，拍了拍你的肩膀，鄭重道：“別想太多，好好考試。”詢問無果，你只得自己深思。

即使很迷茫，你也沒放棄學習，并始終堅持每天回家閱讀半個小時，有時讀雜志，有時看報紙，有時翻小說。就這樣，你與一本名人傳記邂逅，你花了兩周把這本傳記讀完，了解了其豐富精彩的人生，學習了許多讀書方法和思維方式——最重要的是，她的人生太鼓舞人心，讓你每晚帶著夢想睡去，早晨又在夢想中醒來。

你從來都不知道，一本書能帶給你這樣大的觸動。即使仍然沒有找到“究竟為什么要這么做”的答案，你也清楚地知道，先過了高考這一關，其他的隨后再說。你重新調整心態，每天都跟打雞血似的上學放學，看著黑板上倒計時的數字越來越小，你卻越來越精神，仿佛你是奧特曼，高考是小怪獸，即使打倒它有困難，但奧特曼終究會戰勝小怪獸。

帶著這種輕松積極的心態，當倒計時的數字變成“0”時，2008年6月7日，你走上了考場。語文、數學、英語、文綜，對于你來說，每一科都不難，那些背誦了無數次的知識點，仿佛自己從筆尖上跳了出去；那些用了無數次的公式，仿佛它們也和卷子上的試題相處甚歡……

意料之中，考得很好，你這才意識到，該想想自己要做什么了。從小到大，你的英語成績是所有科目最好的，也一早有出國的打算，于是，上了大學后迅速成為交換生，出國后逐漸變成“十項全能”。除了學習，還能開車、做飯、修燈泡、鏟雪、縫紉等等。在讀本科時，你有了自己喜歡的專業，本科沒讀過癮，又申請了研究生，繼續深造。

在留學的過程中，你不斷去探索世界，不斷去認識新朋友。哪怕前一天你在意大利米蘭的廣場上被小販惡意撒鴿食，讓鴿子撲棱著翅膀包圍了你，第二天，你也能歡欣鼓舞地走在法國里昂的街道上，接受路人對你的贊美，并與他們友好攀談。就像美劇《吸血鬼日記》中的那句臺詞：“有一整個世界在那里等你，絕妙的城市、音樂、藝術、文化，那才是真正的美。”

如今，你一邊寫著專欄，一邊繼續周游世界，再回頭看十年前的高考，不禁莞爾。那時候的你真是執著又茫然，執著于取得更好的成績，茫然于將來的路該怎么走。如果你能回到過去，相信你一定這樣對自己說：真的不必煩惱，每個階段有每個階段的任務。只要好好學習，好好考試，未來就有無限的選擇與可能——你可以在倫敦當白領，也能在里約熱內盧賣煎餅。

所以，高考并不可怕，它像一把神奇的鑰匙，打開了一扇門，那扇門后，藏著整個世界。你很幸運，打開了這扇門，便永遠走在去看世界的路上。

時光中永遠的瀟灑少女

你是我的烈火　我是你的青瓷

◎緣起桃花

別人考前失眠，你考后失眠。別人拿到通知書喜大普奔，你手握通知書萬箭穿心

小桃：

孟夏之交，草木蔥蘢。閑翻朋友圈，看到某高考生家長正大發感慨，還引用了柴靜《看見》中的一句話：每個輕松的笑容背后，都是一個曾經咬緊牙關的靈魂。

不禁莞爾。“咬緊牙關的靈魂”，這不就是生活在1991年高考季的你嗎！

想起你，五味雜陳。

毋庸置疑，我是欽佩你的。那年月，十年寒窗，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所有考生都是鼓滿帆的船，拉緊弦的箭。你也不例外，堪比史上蘇秦，三更燈火五更雞，日出而作，日落也不息。依稀記得，桌上的卷子堆成了山，桌肚的卷子匯成了海，剛送走物理老師，又迎來語文先生。很難想象，從小被外婆喚作“老八點”“瞌睡蟲”的你，如何在睡眠嚴重“缺斤少兩”的情況下，保持能量滿格。

我猜，這大約和你每頓吃四兩白米飯、晚自習課間啃兩個肉包子有關？畢竟，你常常廢寢，卻從未忘食。是故，若干年后，當我聽到有人說“沒什么煩惱是一頓美食解決不了的，若不能，那就兩頓”，差點噴飯——你和死黨阿香當年就是這么干的！每每考砸了、學煩了，你倆就著白開水，嚼幾個蘿卜干、吃幾個咸鴨蛋，就能滿血復活。何況，隔三差五的，還可以借打開水之名，跑校外來碗小餛飩，外加一份鴨血粉絲湯，能不意氣風發躊躇滿志？

說到躊躇滿志，我有點鄙視你。當年的你那么拼，就快臨門一腳了，卻選擇了提前Game Over！那是高考前，老師找你：有個一本院校的保送名額，離家不遠，專業任選，考慮一下？經過兩天的輾轉反側，你選擇了“保險起見”。也是，千軍萬馬，萬一落水了呢？

可是，你不是一直說某地某校是你的理想嗎？放棄理想就算了，你還懶神附體、享樂主義抬頭，打起如意算盤：提前打道回府，睡大覺、追神雕、玩俄羅斯方塊啦！

結果，你并沒提前回家。因為老師的建議很有道理：你回家了，會影響周圍同學的學習情緒。你就當沒保送吧，一切照常，看看高考卷長啥樣，隨便考就行！

十年磨一劍，大約“隨便考”有利于發揮？分數一出來，你就成了至尊寶，腸子都悔青了：曾經有一個機會，可以實現多年的夢想……于是乎，別人考前失眠，你考后失眠。別人拿到通知書喜大普奔，你手握通知書萬箭穿心。現在想來，紅塵半生，至暗時刻就定格在1991年的高考放榜季。此間的你，承受了當時不可承受之重、之痛、之心有不甘。

讀到此處，你千萬別誤會，以為我給你寫信，純屬“哪壺不開提哪壺”，是，我揭了你的傷疤不假。但我的真實想法，是以高考后的28年人生經歷，負責任地告訴你：一次高考，一個選擇，不足以一錘定終生。當年和你同屆的大魚同學，預考就被刷了，現在憑著廚藝絕活，不也“一招鮮吃遍天”，小日子過得風生水起？努力的人運氣不會差，堅持的人運氣不會差，條條大路通羅馬。

說到堅持，衷心感謝你！你當年的“放棄理想”之痛，是助蛹成蝶的成長痛。正是你的“咬牙切齒”，成就了日后“世事我曾努力，成敗不必在我”的勇氣，“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達觀。

一句話：你是我的烈火，我是你的青瓷啊。

老桃 于2019年高考前夕

余生讓自己燃！

◎朱麗娟

英雄不問出處，只要自己不被失敗打倒，沒人能打敗你。成功與失敗，不過就是準點與晚點的區別

娟：

35年了，你眉頭緊蹙的小樣兒，一直在我眼前晃呀晃。你常說，蹙眉，是在思考，并非不開心。好吧，你說得都對。

青春期長草，再正常不過。我沒猜錯的話，聰穎好學單純善良的你，內心長草始于1983年吧。1983年，父母作為人才引進，舉家遷往500里外的山城。意味著，1984年高考的你，得離開母校，前往戶籍所在地趕考。

5月預考，7月高考，一個“趕”字，讓18歲的你，早早體會人間滄桑。乘坐長途客車，在顛簸不平的漢宜公路上搖晃，總也過不了“沙洋”那道坎。你天生跟汽油味不對付，再縝密的治暈良策，在你那里，悉數敗北。你手捧塑料袋，哇啦哇啦，吐出清水才算告一段落。“趕”一次考，車上一天，調養兩天，來回四趟，所耽誤的時間，能做多少套模擬題？沒準高考原題就出自于此！這筆賬，你一直在算；這個死結，你一直未曾打開。

你恨父母，不該在這個節骨眼調動工作；你恨顛簸不平的漢宜公路，沒能及時維修路面；你恨你的胃，經不住風浪……

酷暑7月，太陽炙烤著過渡平房，毛孔發梢都寫滿不安。你擔心十二年寒窗苦讀，毀在7、8、9這三天。父母斥資買了臺扇，供你專用。6日下午，父親陪你看了考場。去考場的路上，經過一座石拱橋。拱橋年代久遠，橋墩青苔密布。拋物線橋面，一上一下，伴著叮咚泉水，暫時治愈了你的焦躁。你記住來往路線，你覺得陪護是一種無聲施壓，你要輕裝上陣。

高考，必須無條件全身心融入。沒能融入的你，6日晚上，輾轉反側。沒帶準考證，開考鈴聲沒響就稀里糊涂動筆，試卷沒填準考證號……各種能想到的不測，潮水般拍打著你，將你淹沒。你掙扎，跟心頭那頭小獸搏殺。聽見母親做早餐在廚房發出的叮當聲，你才迷迷糊糊小睡了一會兒。

這種狀態趕考，結果可想而知。第一場語文考試，你無法集中注意力讀題，選擇題靠蒙，填空題大片留白，作文胡謅了啥，你自己語焉不詳。萬幸的是，中午回家父母沒有問東問西，你吃完午飯倒頭便睡，半小時的午睡，將你身體暫時修復，下午的考試回歸正常。

你想著其他幾門功課正常發揮，可以填補語文失敗所挖的坑。哪知你最拿手的數學，因一時疏忽，將橫縱坐標顛倒，白白丟掉10分。成功回填概率嚴重拉低。估分環節，你對自己手下留情，參照平時模考成績，給了一個自己還能接受的分數。不改初衷填報了向往已久的重慶大學，用錄取分數相對較低的醫學院托底，專科志愿直接pass。你信心尚存，咱堂堂省重點中學畢業生，總不至于淪落至專科層次吧。

怕什么來什么。成績揭曉，你考出了高中三年以來從沒有過的低分，離本科起分線低了三分。你沒有落淚，你信命，覺得這就是命。找再多主觀原因客觀原因，又有何用，不如將一切歸咎于命。

你拒絕復讀。在補報志愿環節，你報了省城一所專科學校。選了鐘愛的儀器儀表專業。身穿白大褂，在整潔明亮的實驗室，給儀器儀表拿脈問診，是你的夢，你不改初心。恭喜你，這個決定太完美了。

接下來的35年，你敬畏你的專業，把每一臺儀器儀表當做你的孩子。在人人稱羨的央企，你干得風生水起，斬獲各級各類技能大獎。出自大專學校的你，風頭蓋過名校生。

你成為別人眼里的風景。你同一波波新入職的員工交心談心，告誡他們，英雄不問出處，只要自己不被失敗打倒，沒人能打敗你。成功與失敗，不過就是準點與晚點的區別。

托你的福，35年后的我，沒被人低看。我也知道，你一直做著名校夢。我呢，注意保養身體，等過兩年退休了，助你圓夢。49歲普通母親能成就考研神話，你有什么不可以？

我欣賞35年前的你，也請你相信35年后的我吧。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命中注定！哈哈，就像我在一篇文章里寫的：余生，讓自己燃！

共勉！

35年后的娟

有一種謊言 叫高考謊

◎塵煙風起

我心情復雜地看了你爸一眼。這位曾一言九鼎的中年男人，為了自己的高考娃也終于戲精上身了

親愛的陳同學：

又到一年高考季，不知道如今上大一的你作何感想？反正娘親我想起了去年我撒過的那些高考謊，憋了一年后，我決定向你坦白。

我撒的第一個謊，是在前年11月份。高三的第一次月考，你考砸了，情緒極度低落，我雖盡力安撫卻無濟于事。思來想去，我決定對你撒個美麗的勵志謊。

那天，我特意去學校接下晚自習的你，然后假裝很神秘地讓你猜我遛彎兒時遇到誰了，你自然猜不中，因為我居然“邂逅”了你班主任。既然邂逅，自然要聊兩句，既然要聊，你的學習肯定繞不過去，你班主任說他很看好你，還一再夸你數學思維超棒。你默默地聽著，愁苦了好幾天的小臉兒終于綻開了一絲笑容。

幾天后的月考，你正常發揮，名次也回歸原位，我的初謊告捷。于是整個高三，我“邂逅”了你班主任三次。而謊言始終沒有穿幫，這得益于我和你班主任在微信的頻頻互動。他說積極的心理暗示可以有效舒緩孩子的壓力，還對我的“謊言策略”點了一個大寫的贊！

從此，我心甘情愿入了謊言的坑，效果大多不錯，但也有例外，比如那個“神藥謊”。你還記得舅媽送你的那幾粒“神藥”嗎？一模時，因為過度緊張，你的兩手發抖，大腦出現了短暫的空白。聽了你的訴說，我表面雖然淡定，內心早已波濤洶涌。知道你的情況后，舅媽立刻友情提供你哥考駕照時的抗緊張“神藥”（其實就是保健品膠囊）。My god!難道所有的媽媽都曾是說謊精？

回家后，我把這瓶“神藥”鄭重交給了你，同時匯報了它在你哥身上的神奇療效。你擰開瓶蓋，好奇地看了看里面的紫膠囊，說二模時試試看，我趕緊在心中兩手合十：天靈靈地靈靈，保佑神藥快顯靈。可二模第一場回來，你就不高興地嘟著嘴：什么破藥，一點兒不管用！你該不會拿保健品糊弄我吧？心虛的我一時答不上話，倒是你一向寡言的老爸及時救場：“我親耳聽你舅媽說的。不過你哥半年前吃的，可能過期了，咱再買瓶新的。”看他一臉篤定，你也就信任地點了點頭。

背著你，我心情復雜地看了你爸一眼。這位曾一言九鼎的中年男人，為了自己的高考娃也終于戲精上身了。

高考前兩天，我和你爸先后接到通知，高考期間可以不上班。這個人性化的通知讓我們喜憂參半，喜的是可以全身心為你服務，憂的是過度關心會讓你壓力更大。二人會議后，我們決定撒最后一個高考謊：因為單位不照顧，我只能照常上下班。面對我滿腔悲憤的吐槽，你反過來安慰我：“我有老爸接送就OK了，媽媽你放心吧。”

于是，那兩天半我依舊“按時”上下班，其實出門就躲在了咱小區門口的小屋后面，偷偷目送你爸和你奔赴考場。隨后，奔赴菜市場，買菜回家，進廚房，做好準備工作，心神不定地看電視，再假裝剛下班的樣子，一臉笑容迎接你歸來……

當高考最后一場的收卷鈴聲響起，我突然有種不真實感：“結束了？”你爸如釋重負地點點頭：“嗯，再也不用撒謊了。”如果說高三承載了你難以描述的壓力和拼搏，那高考謊便見證了我和你爸無盡的糾結與忐忑。

是的，我們的高考謊并沒讓你考出高分，沖入名校，但它在當時或多或少舒緩了你的壓力，更是見證了我們和你并肩作戰的那些日子。選擇一年后才向你坦白，只是想告訴你，任何一場考試都不可能決定一個人的命運，正如高考僅僅是你人生這本書中的一個章節，而更精彩更引人入勝的章節，絕對應該在后面……

愛你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