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并不陌生的《清明上河圖》是北宋大畫家張擇端創作的一幅千古名作,它細致入微、栩栩如生地描繪了814個千姿百態的各色人物,其藝術價值之高自不待言;它還活龍活現地重現了北宋期間帝都東京的市井生活,生動地展示了古代中國的民俗長卷。感慨系之,筆者詩贊:“橋橫汴河若飛虹,熙攘繽紛鬧市隆。北宋繁華何處見?長在清明畫圖中。” 《清明上河圖》描繪的雖然是北宋人民的日常生活,卻隱藏著亙古不變的人口與文明的關系。

從社會人口學角度看,《清明上河圖》揭示了一個道理:即自由、優良的人口生態是市井繁華、社會繁榮的基礎。在市場面前,各類人口只有分工的不同,沒有地位的高低。彼此都是各自在出一份力量、謀一份生計。《清明上河圖》所描繪的市井繁華自然少不了底層人民的創造和低端人口的貢獻。在自由而有秩序的市場環境中,人類的行為會表現出美好、理性、和合的一面,無論是勞心者的“高端人口”還是勞力者的“低端人口”,都能在市場分工體系和社會生存狀態中找到適合自己的角色、位置和作為空間。在《清明上河圖》展示的市場體系中,有買賣關系、合作關系和競爭關系等,然而無論是作為高端人口出現的士子學人還是作為低端人口出現的商販走夫,都是各盡其力、各得其所和各遂其愿。

人作為高級的社會動物,必須生活在社會分工體系中。一般地,分工愈細密,市場愈繁華,文明愈發達,社會愈進步。人具有的社會性這一基本特點表明人是相互依賴的,需要彼此合作,或者說合作和競爭并存。社會人口學認為,人口不僅有規模和結構,還有關系和功能。人口的社會關系表明了人口層化的事實,在任何一個既定的現實人口中,都有承擔著各種社會角色和責任義務的亞人口,他們在一個社會因為需要而形成的市場分工體系中各司其職,互相需要和依靠,從而成就了一撇一捺的“人”的世界。這就是自由市場機制和優良人口生態的魅力。

在理論上,一個優良的人口生態應該具備什么樣的特質?

一是自由。市場的天性就是自由,市場的能量也在自由。古今中外,只有高度自由的市場才能完成最有效率的資源配置。人口的流動抑或資源的流配,莫不如是。20世紀六七十年代,西方發展經濟學家(如古雷德)提出自由本身就是經濟發展值得追求的終極社會目標,影響深遠。自由是人口生態優化的核心價值,因為人口是人的集合,天然具備趨利避害的本能和自我優化的能力,人口的流動也是一個個生命對美好事物的追求過程,所謂人往高處走。

二是開放。開放性是區域人口生態的重要特點。任何一個人口生態,只有保持開放的格局,有進有出、潮起潮落、新陳代謝才能永保人口生態的生機和活力,誠如朱熹詩云“問渠那得清如水,為有活水源頭來”。在開放人口的框架中,人口的集聚或者退散,自有其規律可循。只有順乎自然善于開發潛能,就能盡收開放系統的流動人口紅利。

三是有序。人口不是一堆冰冷的數字,而是生命的集合。人口背后藏著人心、人性和人文等深邃的內涵。歸根結底,人口問題是人的問題,而“人是文化的生物”,所以人口問題也可以說是人文問題。自由不是天馬行空亦非任性妄為,而是內心既有內在的道德約束,也有對外在法律的敬畏,并把這種敬畏內化為倫理力量和文化自覺。人口生態的有序性表現在知曉、遵循并維護自由的公共邊界。自由是遵循社會共同價值觀前提下的良知良能。人口是社會生活的主體,是社會生存的基礎,是社會發展的動力。人口生態具有層次性和有序性,只要各適其位、各展其長,就能創造出社會的繁華和文明的興盛。

四是自適。優良的人口生態是指,每一類人口在社會分工中都能找到適合自己的角色和位置,從而在合作和競爭中造就一個繁榮的市場體系。這就是人口生態的自適性,反映了人口系統的能動性和自組織性。在《清明上河圖》所展示的蕓蕓眾生中,我們可以根據不同的社會標識分類出勞心人口或者說今日之白領人口,和勞力人口或者說今日之藍領人口;或者士子人口、農業人口、工業人口和商業人口;或者生產領域人口,流通領域人口,消費領域人口;或者老年人口、青壯人口和少兒人口;或者高層(高端)人口與底層(低端)人口,等等。但不管如何分類和界定,這些亞人口群均各有自己的使命和職責,各安其位,和諧共存。繁榮的市井生活反映的是互相依靠、互相支撐、合作競爭的良好人口關系的具體運作。

根據上述認識,我們可以找到今日人口發展和社會改革的方向:就是要重視人口生態的存在和影響,優化人口發展的一個重要視角是改善人口系統的結構、關系和功能,增進人口生態的自主性、多樣性和開放性。同時,需要繼續為人賦權,為民護權,將人類自由的擴大確立為發展的重要目標,為人性之善之智打開一個正能量可以噴薄而出的社會出口。無論是哪朝哪代,和平環境的有序、人口聚散的自由與市井繁華和社會繁榮都不可分割。

總之,城市人口生態的高高低低、互依互用、聚散有序恰恰構成了一個城市充滿趣味的市井生活、煙火氣息和繁榮發展的基礎。莫問下人何所有,天生我材必有用。這正是《清明上河圖》給予后世有益的人口啟迪。

(穆光宗,北京大學人口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