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

影視作品,

光靠明星的臉是混不過去的

解放周末:前后歷經(jīng)5年,87版《紅樓夢》才與廣大觀眾見面,剛擔任導演之時,您想過這部電視劇會拍這么久嗎?

王扶林:實際的拍攝時間是兩年零七個月,前期有大半年的時間在選演員、開設(shè)學習班,再加上后期,一共將近五年。當時完全沒想過拍這部劇需要多長時間,所以也沒有給自己規(guī)定一個時間點,只想走著瞧吧。

解放周末:現(xiàn)在看來,一部電視劇拍那么久好像不太可能了。

王扶林:是的。但是你要知道,國外的很多電影電視劇也準備了好多年,不是匆匆忙忙就上馬的。比如《泰坦尼克號》,從搜集資料,到搭建布景,再到演員的準備都用了好長時間,拍攝也花了很長時間,并不是一年半載急功近利就出來了。

其實從事文化產(chǎn)業(yè)的人應(yīng)該明白這一點,慢工出細活,最后可能盈利更高。有時候,急功近利好像你的錢收回來了,但是你想想,如果搞得再好一點,電影、電視劇能全世界發(fā)行,能反復播映,你賺的錢不就更多嘛,還是眼光不夠。

解放周末:您當時專門申請經(jīng)費,花時間讓所有演員吃透《紅樓夢》這本書,培養(yǎng)演員們的文學素養(yǎng)。您覺得文學素養(yǎng)對演員來說有多重要?

王扶林:真的太重要了,比如,一般人對林黛玉的印象,可以總結(jié)為體弱多病、悲天憫人。從很多戲曲表演中,人們看到的也都是這么一個形象。但如果好好讀《紅樓夢》,你會發(fā)現(xiàn),林黛玉這個人其實很風趣、很幽默、很犀利、很有想法。你如果連林黛玉的這點都沒看清楚,怎么導林黛玉的戲,怎么演林黛玉呢?

影視作品,光靠明星的臉是混不過去的,導演、編劇、演員一定都要琢磨,沒有藝術(shù)性的東西是沒有價值的。花了大價錢拍,出了大價錢買,結(jié)果就是看個編劇胡鬧、看個演員糊弄,沒意思沒回味。

解放周末:87版《紅樓夢》特意聘請了一個龐大的顧問團,就是一種堅決“不胡鬧”、“不糊弄”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

王扶林:這個龐大的顧問團是給我們撐腰啊。因為太多人覺得我們不行,看不上我們,所以請這么一個顧問團“托”著,告訴大家我們不是胡來的。

當時的腳本由紅學專家顧問團編寫,沈從文、曹禺、周汝昌、王蒙等紅學專家都加入了顧問團。這些顧問也都真的出了主意,而且經(jīng)常來劇組,不像現(xiàn)在很多所謂的顧問,都是掛名的。道具是不是這個朝代的?祭祀有什么規(guī)矩?都找他們問,他們也很熱情。

讓我印象很深的是,我們場景搭建結(jié)束,準備工作也就緒,第二天準備開機了,我就想請顧問團來看看吧,萬一有什么問題呢。他們一來,真的發(fā)現(xiàn)了問題:牌匾上寫著“榮寧街”,其實應(yīng)該是“寧榮街”,“寧”是兄、“榮”是弟。我當時就特別感謝顧問團,要是真拍出來那就是“千古恨”了。

解放周末:在87版《紅樓夢》之后,您還擔任了93版《三國演義》的總導演,是中國第一代翻拍名著的導演。最近幾年,各大名著都被一而再、再而三地翻拍,特別是《西游記》,曾被翻拍了8次,您如何看待名著反復翻拍的現(xiàn)象?

王扶林:我覺得翻拍是可以的,因為任何事物都要不斷地推陳出新,才能不斷地把經(jīng)典延續(xù)下去。但是你要拍得更好,如果拍了半天不如原來的,那你就別浪費了。

翻拍名著必須先搞清楚三點:為什么拍?誰來拍?怎么拍?BBC周而復始地演繹簡·奧斯汀、勃朗特姐妹、狄更斯的作品,它認為這是自己的義務(wù),因為這是在“向新一代觀眾講述這個古老民族的文化”。而且,涉及歷史,劇本改編、角色選擇、服裝布景、剪輯節(jié)奏,都必須原汁原味、細致妥帖。

名著應(yīng)該怎么拍?必須以“敬畏”為前提。現(xiàn)在不少人,動不動就拿好萊塢的電影工業(yè)化、產(chǎn)業(yè)化說事。是不是也該學學人家,在每部作品、每個環(huán)節(jié)中手工藝人般的精細和慎重?

解放周末:如果現(xiàn)在讓您再拍一次《紅樓夢》,您有什么想改進的,或者有什么新的設(shè)想嗎?

王扶林:如果我還有這個能力,還有這個體力,再拍一版《紅樓夢》,原來那個戲里面有一個很致命的環(huán)節(jié),必須要改過來。

解放周末:和電影一樣,電視也是遺憾的藝術(shù)。

王扶林:是的。雖然有遺憾,但我想,我們這一群人,已經(jīng)盡到了自己的責任,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那就是用自己的才華、汗水和最大的努力,用87版《紅樓夢》筑起了一道高墻——不是為了讓后人不可超越,而是讓后人超越起來沒那么容易。希望總是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