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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高和寡的生物藝術:當代藝術新可能
生物與藝術,看似兩個完全不沾邊的領域,當它們相遇,會碰撞出怎樣的火花?近日,“當生命本身成為藝術——李山藝術展”在成都K空間舉辦,國內生物藝術的先行者向觀眾展示了這種新的藝術形式,生物藝術憑借著其獨特的表現力與極大的爭議性,引來無數關注與討論。什么是生物藝術?生物藝術在我國的發展現狀如何?這種藝術形式是否被大眾所接受?它會對中國當代藝術產生怎樣的影響?本期“藝視野”欄目,記者采訪了批評家、策展人高嶺,藝術家李山以及中央美術學院設計學院數碼媒體工作室主任費俊,對生物藝術的概念進行解讀,對其發展現狀與爭議重點進行討論,帶大家一同走進生物藝術的世界。
刊于《藝術市場》2016年第6期下旬刊P78—81
什么是生物藝術?
“‘生物藝術’在當代藝術界中并不是新詞。美國在20世紀80年代即出現了由基因技術,引發了一批科學家與藝術家開始探討生物技術可能會帶來的倫理上以及人們對于世界感知層面新的可能性。”費俊告訴記者:“克隆技術剛研發出來時有的人興奮,有的人恐懼。我很欣賞的一位女性藝術家,也是一位生物科學家娜塔莉·杰里米金科(nataliejeremijenko),曾經有一個項目“OneTrees preject”,將1000棵克隆樹用藝術裝置的形式展現出來。在這件作品中,你會發現這些樹都長得不一樣,并不符合常人對于克隆技術的想象。她將科學實驗的方法介入到藝術創作中,讓人們感受到這一技術帶來的可能性。盡管那個年代還不可能克隆人或者克隆活體,她卻用克隆樹這一方式來回應人們對于基因技術、克隆技術的反應。類似的方式她還做過把樹倒著養。”
娜塔莉·杰里米金科(Natalie Jeremijenko)《OOZ》
娜塔莉·杰里米金科(Natalie Jeremijenko)《OOZ》
生物藝術在中西方的提出
“生物藝術”概念是誰在何時提出的?
1997年,“生物藝術”一詞由巴西裔美國藝術家愛德瓦多·卡茨(Eduardo Kac)在構思探索性作品《時間膠囊》時首次提出。三年后,他完成了世界上第一件轉基因動物藝術作品,兔子“阿爾巴”,從此聲名大噪。
卡茨為生物藝術所下的定義是:生物藝術是當代藝術的一個新方向,藝術家試圖用它去探索形成生命的全過程。生物藝術具有以下的特征:改造生物材料,使之改變原先固有的外形和行為;非常規甚至顛覆性地使用生物工具;在常規或非常規環境下,創造或者改造有生命的有機體。雖然簡短,但是其中有一個關鍵詞,那就是“生命”,生物藝術是建立在生命上的藝術形式。具體來說,它是以生物為屬性和原料進行創作,或者改變一個物種的器官,或者創造一個擁有新特質的生命。而這里的“生命”是一個很大的概念,從一個細胞到哺乳動物,它全部涵蓋。
“當生命本身成為藝術——李山藝術展”現場
幾乎是同一時間,生物藝術也在中國發生了。記者獲悉,1995年到1997年,藝術家李山閱讀了大量關于生物科學的文獻資料,1998年,他將蝴蝶和魚的基因重組方案完整地做出來,并于2000年發表在一本美國出版的華文刊物上,他也因此被視為中國生物藝術的先行者。
1995年李山在紐約為生物藝術創作做知識準備時給出生物藝術的定義:“將生命作為使用材料而構建生物本身。當下生物學研究的焦點,是對生物基因遺傳的干預和生物基因組的人工制造,藝術家根據轉基因原理和基因組的制造原理,制作藝術方案,然后按照基因工程的運作方式構建帶有生物性狀的藝術作品,被稱為生物藝術。”
李山在接受本刊采訪時表示:“生物藝術是藝術史的新章節,是藝術語言的一次歷史性革新。”而作為李山個展策展人的批評家高嶺則表示:“生物藝術作品分為兩個部分,一是方案,也可理解為副產品;二是實體,可理解為活體。李山的作品,包括其繪畫、影像、手稿都屬于其作為生物藝術的方案。雖然動物和植物都能稱為活體,但動物活體相對而言更挑戰人類的神經。”
不是所有以生物為媒介的藝術都是生物藝術
除了近期受到關注的藝術家李山以外,有人提出疑問,藝術家梁紹基以蠶絲或以控制蠶的活動來創作,在藝術與科學、雕塑與裝置、行為與多媒體等多個藝術類型的臨界點上對生物與藝術的關系進行了探索,這類作品是否屬于生物藝術的范疇?
李山 《重組》 80X60cm
對此,李山告訴記者:“不是所有運用生命材料做的作品都屬于生物藝術,要看從哪個層面去思考和運用什么方法來制作。我給生物藝術劃定的界限是生物的分子層面,是嚴格操作在基因編輯和基因組制造的邊界內,緊緊圍繞生物化學和分子生物學的科學學理展開的。”
費俊也表示:“不能從泛義上把使用了生物元素的藝術都稱為生物藝術。我理解的生物藝術最核心探討的問題是利用生物技術來完成的新的藝術形式,這種藝術形式不單單是媒介上的改變。僅僅使用到生物媒介本身的藝術,并不屬于生物藝術所主要探討的方向。”
“曲高和寡”的生物藝術?
在澳大利亞的西澳大學里有一個生物藝術實驗室SymbioticA,已經有15年以上的歷史,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由生物技術研究主導的關于生物技術與藝術跨界研究的機構。他們擁有最前沿的生物藝術實驗條件,并且同藝術家進行合作。藝術家在實驗室中通過最新的生物技術來探討、實驗一些藝術觀念。
相比而言,我國的生物藝術發展則缺乏更多的平臺。高嶺表示,目前國內做生物藝術的藝術家幾乎只有李山一位,他像是在一座孤獨的飛船上獨自探索宇宙的奧秘。由于生物藝術的藝術家、藝術作品數量極少,大眾對生物藝術的認識也十分局限。
李山:孤獨的先行者
中國的當代藝術從20年前,即20世紀90年代中早期就創作本身以及藝術批評而言已經達到了最高峰,10年前,中國第一波藝術市場的高峰期使得第一批當代藝術家在市場上也得到了認可,并且延續至今。接下來中國當代藝術面臨著一個新的課題——中國當代藝術該怎樣往前發展?這是所有藝術家都在思考的問題。
李山《閱讀4》159x96cm
李山一直以來都對生物學十分感興趣,這在其早期的“胭脂”系列作品中也能窺見一二。在胭脂系列中,就有人與花的變體表現,帶有原生繪畫性質,表達生物與植物的變異。李山的藝術一直有著對形而上的生命意識的偏好,1993年,他在威尼斯雙年展上看到了馬修·巴尼人獸同體的作品,受到啟發。他開始思索中國當代藝術在媒介、形式、材料上新的可能性,然后開始進一步的思考與閱讀。2007年,李山與張平杰在上海農業科學院的教授協助下,合作完成了一套實作的生物藝術《南瓜計劃》,成為中國首次以生物基因工程制作完成的藝術品,他們也因此被認為是中國生物藝術的先行者。
李山《南瓜計劃》80X60cm
費俊告訴記者:“《南瓜計劃》除了有一定的科技性,還有一定的社會性,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方向。生物藝術不能只以技術的高低來評價,還應當看到作品所承載的社會性或者對于社會焦點話題的回應,這也是作品本身有意思的地方。很可惜,由于生物藝術的門檻很高,國內這一領域的藝術家與藝術作品還是太少。”
為什么從事生物藝術的藝術家很少,高嶺表示:“生物藝術同傳統意義上的藝術形式有著較大的距離,如果沒有生物學的能力與超強的敏感度是很難勝任的。”首先,很多藝術家對這一領域非常陌生,其次在基礎設施上,缺乏必要的實驗研究環境;第三,藝術市場主要關注的還是以傳統媒介為主要載體的藝術作品,對生物藝術領域的關注太少。
發現生命的多種可能
在談到大眾對生物藝術的接受程度時,費俊說:“如今大眾對生物藝術的概念還非常陌生,因為生物藝術的顛覆性是完全無法用以往的藝術欣賞經驗來做判斷的。現在還談不到大眾接受的層面,更談不上國內有多少人認知這一領域,即使在藝術界對這一領域談論的也很少。因為目前國內生物藝術的作品非常少,也就很難引發這樣的話題討論。”那么生物藝術的意義如何又應該怎樣欣賞呢?
實際上科學家對分子生物學的研究已經走得很遠,但他們研究的目的是為了使人類抗疾病、防衰老,長久地繁衍下去。而藝術家對分子生物學研究的目的則有所不同,他們可能沒有像科學家那樣具體的實用目的,卻有著更大的人文情懷。
盡管近100年來,哲學界已經開始反思人類中心主義,但我們沒有強有力的科學實證。而分子生物學作為一種科學實證恰好證明了人類之所以今天能雄踞生物鏈的最頂端,實際上是一種偶然的因素導致的。
高嶺告訴記者:“生物藝術的意義在于提示人們生命的各種可能性,一些從來未曾見過的生物形象,在以前或者未來或許會出現。生命是偶然的,每個生命物種都是同價的,人類能成為今天的樣子,也是偶然因素導致,應當珍惜。一旦基因鏈條的秘鑰被打破,人類的地位也將被取代。人需要與其他生命體進行換位思考,不要妄自尊大,要有憂患意識。”
目前我們只能在一些大型的藝術博覽會和專題展中看到少量的生物藝術作品,并且大多屬于實驗室階段的作品。而如何將實驗轉化為藝術的方式表達出來,這是藝術家需要做的。比如有基于細菌層面的實驗,大眾對于這種早期的實驗承受度還不高,只是體驗了一種可能性。
費俊表示:“生物藝術作品往往很難評價其審美價值,它的意義在于非常前瞻性地揭示了技術帶來的異化可能,不再如我們想象中藝術是身體之外的、與主體之間保持距離的,我們不再只是藝術的受眾。生物藝術突破了人類對身體的理解,當這種藝術形式與身體有直接生理性關聯時,帶給人們對于藝術認知的挑戰是非常有價值的。這也是我認為生物藝術最有魅力的地方,恰恰是基于本體性顛覆的實驗,而不僅僅是在以前傳統經驗上的媒介延伸。”
生物藝術路指何方?
李山表示:“生物藝術與其說為我們提供了一條認識藝術的新途徑,還不如說是在測試人類的思想和考驗人類的態度。”李山最初以繪畫的形式得到國內外藝術界的認可,但后來他放棄了已有的藝術語言框架,超越了對媒介的依賴,不再借助原有的媒介與載體,將作品縮減為生命本身。
“隨著藝術的發展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懂得欣賞它、接受它,但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高嶺說。他呼吁更多的人理解、包容生物藝術,并且給予資金上的支持,希望有更多的藝術家敢于突破自己,探索新的藝術方式。
藝術邊界的不斷拓展
2016年4月15日至17日,法國生物學家JuanmaGarcia應邀在清華美院信息藝術設計系舉辦Bio-material 生物材料設計工作坊,帶來了一次充滿樂趣的生物與藝術設計交叉盛宴。“中央美術學院也有研究生在研究‘生物設計’的課題,相信未來會有越來越多的跨學科實驗室來催化這樣的藝術實驗。基于此,大家能看到生物技術會帶來另一個顛覆性的時代,我們對藝術的認知不再基于軟件和硬件而是基于生物性的一個充滿想象力的時代。”費俊說道。
藝術家不會純粹從技術的角度理解技術,他們往往從倫理角度,從人的意識、人的感知層面去發問。藝術不是為了解決問題,而是為了引發人類思考,某種意義上是把未來的可能性用藝術化的手法可視化地預呈現出來。不僅讓公眾對其有著感性的感知,同時又能夠和技術的驅動者產生一種互動與聯動,未來藝術與技術的關系會越來越近。
隨著人們對世界的感知方式越發豐富與多元,最終的生物藝術也將不僅僅在生物技術上與藝術結合,很可能會融合其他的技術,比如人工智能。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是不是生物藝術并不是很重要。未來藝術的邊界會越來越模糊,會有越來越多的藝術家關注技術、環境等社會其他要素所帶來對人類的影響。時代促成了更多藝術與科學之間的交集。
費俊強調:“重要的不僅僅是生物藝術會如何發展,而是我們如何能夠提供更多的實驗平臺讓藝術家與科學家進行更多的聯動。這是國內非常缺乏的。如果我們能夠更多地在傳播和認知層面上讓大眾或者專業的觀眾看到它的潛能,進而引發問題與討論,這方面的意義更大于如何去界定它。”
編輯:陳佳
關鍵詞:曲高和寡 生物藝術 當代藝術新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