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成角兒，就得自個兒成全自個兒！”陳凱歌導演的電影《霸王別姬》中，戲班的老師傅對一幫剛入行的梨園后生道出了京劇行當的成功要訣。依托天賦、依靠奮斗，是各行各業人才脫穎而出的要義。而作為京劇演員，這種脫穎而出就是要在臺上臺下叫得響、立得住、走得穩。全國政協委員、中國京劇院國家一級演員孫萍正是這樣一位脫穎而出的佼佼者。

孫萍指導女童學戲。

初入梨園：天賦加勤奮，機遇加伯樂，大師級的“私人訂制”成就京劇新秀。15歲依靠《賽駝之后》一舉成名；1978年成為中國京劇歷史上第一代大學生。

孫萍的父母是當初響應號召從北京赴寧夏支援建設的醫生，母親在孫萍年少時便意外去世。孫萍上學時因音色清亮，被老師選入寧夏京劇團學員班，后來她憑著自身的靈性和艱苦的磨煉，很快脫穎而出。

1993年，匈牙利前總統根茨·阿爾帕德為孫萍授予匈牙利“榮譽國民證章”。

“是寧夏京劇團的老師們惜才愛才的真心打動了我。”談及當初走上京劇演員的藝術道路，孫萍十分感懷當初啟蒙恩師的知遇之恩，感謝老一輩藝術家們無私傳道、悉心栽培。“青衣名家蘇盛琴是我的啟蒙老師，從唱腔、形體到念白，團里的很多老師都教過我。”

千里馬遇到了伯樂，好苗子得到眾多名師的合力培養，加之自身勤學苦練，孫萍十幾歲時就展現出京劇演員良好的潛質。“苦練+苦練=良匠，苦練+悟性+機遇=名家。”孫萍認為，除了刻苦用功外，天賦和機遇都非常重要。“我一直感激命運對我如此垂青。”

天賦與生俱來，機遇隨之即來。上世紀70年代末，在整個政治環境發生變化、文藝新春天就要到來的前夕，15歲的孫萍主演了現代京劇《賽駝之后》，并在隨后的全國戲劇匯演中一舉成名，獲得了“最佳演員”的稱號。之后，孫萍又在全國戲劇匯演中連續4屆獲得優秀表演獎，成為令人矚目的新秀，有了成名的“初體驗”。

孫萍在全國政協進行投票。

1978年，不滿18歲的孫萍以總分第一的成績被中國戲曲學院錄取，成為該院首批20名本科生之一，同時也是中國京劇歷史上的第一代大學生。

在中國戲曲學院讀書期間，孫萍虛心求教，認真鉆研，在史若虛院長和京劇表演藝術家李維康、艾美君、杜近芳、張君秋等人的精心栽培下，學業取得優異成績。“非常幸運的是，在大學我又遇到了一批提攜我、幫助我的名師。”按照孫萍的自身條件量身定做培養方案，這樣“私人定制”的小灶在當時的中國戲曲學院也并不多。“四年的時間里，我沒有放過一個寒暑假，假期的全部時間都用在了學習新劇上。四年下來，我至少比同學們多學了八臺大戲，這讓我之后的藝術生涯受益匪淺。”

學得多了，對京劇的理解和研究也更深入一個層次，憑借著大學期間打下的良好文化基礎，學戲之余，孫萍還撰寫了大量有關戲劇方面的理論文章。

演藝時代：救場如救火，一次意外替補出場，開始了與大師們聯袂挑梁的時代。年華似水，當年的梨園新秀，成為中國最著名京劇院團的青衣。

師從大師、學唱大戲，孫萍以優異成績從戲曲學院畢業。畢業后，孫萍被分配到中國京劇院（現在的國家京劇院），并很快擔任了重要劇目的主要角色，有機會和袁世海、杜近芳、張春華等著名表演藝術家一起表演。

“與諸多名家聯袂，演出過《霸王別姬》《龍鳳呈祥》《秦香蓮》《打漁殺家》等經典劇目。每一出戲演下來都是一次歷練和學習，跟著這些德藝雙馨的老藝術家邊學邊演，我的演出水平得到了質的提高。”孫萍回憶道，“老先生、老前輩們對我的影響非常深遠，藝術大師們從‘演戲’和‘做人’兩方面的言傳身教，讓我受益終生。”

真正成就孫萍的，是一次邯鄲的救場經歷。“那天晚上要演出傳統京劇《龍鳳呈祥》，飾演孫尚香的杜近芳老師突然生病，嗓子不能出聲，團里臨時決定讓我來代替杜老師登臺。”盡管《龍鳳呈祥》孫萍平時也會唱，但要臨時跟袁世海大師搭臺唱戲，心中還是忐忑不安。

在舞臺上，救場如救火。孫萍被團長從宿舍直接拉到了排練場，帶著飯盒、臉盆和化妝包進了化妝間。“一邊勾臉兒，一邊背詞兒，大段大段的唱詞、念白一時間真的記不下來。”孫萍回憶起當時的窘迫，“只好拿著筆把詞一句一句抄在手上，左手自己寫，右手請別人代勞。”

大戲開場，“當時幾乎是袁先生把我推出臺口兒的。”一出場的第一句唱就贏得了觀眾的叫好。“到現在我也想不清楚是正好還是倒好，顧不上想太多，我盡量唱得響亮又婉轉，期望得到臺下觀眾的認可。”只要水袖能夠露出手來，孫萍就可以時不時地看看手上的詞兒，最終，她順利唱完了自己的唱段，整個演出沒有露出馬腳。“當時臺上臺下的演職人員都為我緊張，當我唱完最后一個唱段后，飾演宮女的一個演員一下子栽在了臺上，鼻骨摔骨折，滿臉是血，演出不得不拉上大幕，緊急終止。”“她是替我緊張，平日里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她說，如今這位好朋友身在美國，她們每次見面，都會回憶起當時的情景。

這一次救場成功，使孫萍有了很多上臺鍛煉的機會，“杜近芳老師身體一直不是很好，后來很多演出我便接替她擔任角色。”從上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初，20歲出頭的孫萍逐漸成為了中國京劇院的知名演員。“演出排得密密麻麻，經常一天連演數場。”當時電視劇《紅樓夢》劇組曾到團里找演員，很多團里的京劇演員都通過出演這部經典電視劇，成為家喻戶曉的電視明星。“雖然我也希望有機會去‘觸觸電’，可是對我來說，戲大于天。”年輕的孫萍對京劇舞臺的熱愛，讓她舍棄了這一嘗試。

文化交流：我要用寫意的美學豐富西方的舞臺藝術，把京劇藝術的博大精深傳遞給西方觀眾。

1990年，匈牙利布達佩斯室內劇院院長和藝術總監到中國訪問時，觀看了孫萍的演出。他們被博大精深的京劇藝術征服了，對孫萍的表演也贊不絕口，并萌生了邀請中國藝術家赴匈牙利演出的想法。不久，孫萍與先生葉金森就收到匈牙利發來的邀請函，受文化部及中國京劇院委派，前往匈牙利進行文化交流。

一去就是9年。9年的時間里，孫萍夫婦把京劇帶向了歐洲舞臺，在裴多菲、李斯特等西方藝術巨匠的故鄉，開啟了中西舞臺藝術交流的大幕，也開啟了與西方藝術家共同學習交流的新課程。“匈牙利有非常好的音樂傳統，具有濃厚的藝術氛圍。匈牙利人視戲劇為非常高雅的藝術，把看戲當做美妙的享受。劇院是集中體現他們文化修養和審美趣味的重要場所。”孫萍認為，正是這樣深厚的藝術積淀，使京劇很快受到了匈牙利觀眾的認可和尊重。

“京劇是一個聚寶盆，唱念做打、文武扮相皆有學不盡的學問。關鍵看你怎么去這個寶盆里拿，拿什么，怎么用。在西方傳播京劇藝術，一定要找到西方觀眾樂于接受、容易理解的方式傳播。”孫萍發現，作為世界三大戲劇體系之一，“梅氏京劇體系”在表演和審美情趣上同歐洲的“動作戲劇”流派有著很多相通之處。

“比如都注重演員的表現能力和手法，以形體動作來表現時空的轉換和人物內心的情感變化，力求充分調動觀眾的想象，而在道具和布景上則不求奢華。”經過一段時間的摸索與實踐，孫萍夫婦開始嘗試將京劇藝術的精華融入西方的“動作戲劇”中，開創了舞臺藝術的新模式。“與匈牙利裴多菲劇院合作的第一部動作戲劇是久負盛名的《圣·拉茲洛國王》，我們把中國戲曲的旋律和唱法以及京劇的表演程式、武打技巧引入該劇，大大豐富了角色的表現力。”

“一個游泳動作，以前西方戲劇的表現形式就是簡單地向前擺臂劃水，而經過我們的改造，融入了很多京劇寫意的表現手法，一下就讓西方的藝術界和觀眾有了豁然開朗的新感受。”孫萍列舉了很多這樣的例子，歐洲觀眾對于這樣富有美感的表演形式大為贊嘆。

在隨后參與創作的《西游記》《中國姑娘圖蘭朵》等劇目中，大量的京劇元素與西方舞臺藝術的聲光電技術融合一處，起到了意想不到的舞臺效果。孫萍介紹道，“《西游記》一劇中，把京劇的臉譜與西方的面具相結合，并使用高科技燈光技術，把孫悟空三借芭蕉扇鉆進鐵扇公主肚子這一段表演得出神入化。”

由于很好地融合了中西方戲劇的表演形式，1994年第10屆國際動作戲劇匯演中，《西游記》一劇榮獲最佳編劇和最佳表演獎，驚艷歐洲。很多國家的藝術家都開始主動接洽孫萍，希望開展藝術合作。如今，歐洲許多國家都成立動作戲劇表演團，學習借鑒中國京劇的一些表演形式，豐富西方舞臺藝術。

在匈牙利期間，匈牙利總統曾4次接見孫萍夫婦，熱情稱贊他們是“中匈文化的大使”。1993年，因在文化交流領域貢獻卓著，孫萍被匈牙利總統根茨·阿爾帕德授予“榮譽國民證章”。從京劇演員到文化使者，孫萍的舞臺越來越廣大，影響力也越來越大。1999年，孫萍應美國數所院校邀請赴美講學，反響熱烈；2000年秋，她同美國費城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交響樂團合排交響樂伴奏京劇清唱，開始深入探索東西方藝術的融合。2001年3月29日，即將訪華的賓大交響樂團舉行了匯報演出，孫萍演唱了《紅燈記》和《杜鵑山》中的選段，精湛的京劇藝術與宏大的交響樂結合一處，京劇藝術在美利堅的舞臺上也贏得了一片掌聲。

履職征程：用一種他們聽得懂的語言和他們能認知的欣賞習慣，把我們中國人最優秀、最傳統、最寶貴的京劇文化傳播出去，為的是讓祖先傳承下來的瑰寶藝術永續光芒……

孫萍的先生葉金森出身于我國著名的梨園世家，曾祖父率徽班進京，形成京劇的濫觴；祖父葉春善創辦的“富連成科班”開我國京劇教育的先河，不僅聲名遠播，更深受人們崇敬，奠定了京劇國劇的地位。

近一段時間，孫萍把精力放在了保護和傳承京劇藝術、整理和傳播富連成的精神上，一系列有關京劇和富連成的畫傳、紀錄片、電視劇，在孫萍夫婦和一干同仁的共同努力下相繼完成，成為致敬歷史、緬懷先輩的最好紀念。“除在京劇技藝方面獲得直接營養之外，更多的是在家庭氛圍上得到潛移默化的影響。越是去研究祖輩和諸位京劇大師的歷史，越是感到責任重大。”頻繁的國際交流和繁重的京劇歷史資料搜集整理工作讓孫萍的日程表排得滿滿的，但越是這樣，她越是感到時不我待，越是想拿出更多精力為京劇藝術多做些事。

作為連續三屆的全國政協委員，孫萍先后在三個界別履職，從十屆政協的青聯界，到十一屆政協的文藝界，再到如今十二屆政協的對外友好界，每一個界別都留下了孫萍積極參政議政、建言獻策的辛勤汗水。憑借長期從事文化交流積累下的豐富經驗，現在的孫萍也成為了參政議政和開展對外文化交流的名人。

在孫萍眼里，文化交流是開展公共外交的一種重要形式。“用一種他們聽得懂的語言和他們能認知的欣賞習慣，把我們中國人最優秀、最傳統、最寶貴的京劇文化傳播出去了，鑲嵌在他們的戲劇里。”她一直致力于此。

如今，孫萍的身份是北京外國語大學公共外交研究中心執行主任、中國人民大學國劇研究中心執行主任，一方面致力于通過文化交流開展公共外交活動，一方面致力于京劇表演藝術理論化、體系化，推動京劇翻譯人才的培養力度，力爭使中國的京劇藝術讓世界人民共享。對于這樣的使命和責任，孫萍樂此不疲，在她看來，這是一個藝術家的應有擔當。

委員簡介

第十、十一、十二屆全國政協委員、全國政協外事委員會委員，第八、九屆全國青聯委員、第十、十一屆全國青聯常委。國家京劇院著名演員。現為中國人民大學國劇研究中心執行主任、北京外國語大學藝術研究院院長、北京外國語大學公共外交研究中心執行主任、匈牙利裴多菲大劇院特邀導演、美國耶魯大學戲劇學院客座教授、賓夕法尼亞大學音樂系客座教授、中美文化交流學會會員、中法文化交流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