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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蕭林:聽到歷史的回響
“五一”假期,馬蕭林(右一)接待入場觀眾(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馬蕭林:全國政協委員,河南博物院院長,河南省歐美同學會副會長,國際動物考古協會理事,中國博物館協會副理事長,河南省博物館學會會長。
2017年6月,一位中年人走進河南博物院的大門。面對著主展館周圍搭建起來的施工腳手架,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是剛剛成為河南博物院院長的馬蕭林。
2015年,河南博物院啟動主展館建筑維修工程,最初預計工期18個月。然而在維修過程中,又發現了混凝土構件不能滿足現行抗震鑒定標準要求等問題,需要實施抗震加固工程。
已經關閉了兩年的主展館,還需要多長時間?彼時,沒有人能夠告訴馬蕭林確切答案。
他甚至沒時間適應新崗位、新環境。抗震加固工程的前期工作還沒完成,還有一些復雜的歷史遺留問題。上任第二周,馬蕭林開始著手推進工程項目,從設計方案到經費一一落實。
隨著主展館關閉時間越來越長,網絡上漸漸開始出現討論和質疑,有人說:“再不開,全國人民都以為你倒閉了。”更棘手的是,因主展館無法使用,博物院發展嚴重受限,許多重要展覽、活動無法舉辦……
2020年9月24日,主展館重新開放。
河南博物院也自此開啟傳統文化“破圈之旅”:“考古盲盒”“唐宮夜宴”“元宵奇妙夜”……短短幾個月,河南博物院就成為大眾心目中的“網紅”博物館,煥發出新活力。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全國政協十三屆五次會議最后一場“委員通道”上,馬蕭林在回答媒體記者提問時這樣說。“回響”,不止是塵封的文物穿越千年與現代的碰撞聲,還是對馬蕭林30余年文博生涯最好的回應。
■出圈
手握袖珍版洛陽鏟,小心翼翼地挖開土塊,再用小毛刷掃去表面浮沉,“失傳的寶物”就這樣面世……
“委員通道”上馬蕭林提到的“考古盲盒”,在2020年底爆火網絡,一時間供不應求,頻頻斷貨。
然而,馬蕭林并未沉浸在喜悅中,而是驅車2小時來到考古盲盒的生產基地——河南宜陽縣下龍村。他擔心,在陡增的市場需求面前,貿然提升產能會導致產品質量下降,砸了河南博物院的招牌。
視察完生產流水線,馬蕭林叫來負責人,嚴肅地提了幾點要求:“第一要確保質量,不能因為火了就粗制濫造,每一處細節都要注意。第二要擴大生產規模……”
“考古盲盒”的火爆是機遇使然,更是馬蕭林帶領河南博物院不斷嘗試讓文物“活起來”、讓博物館走進千家萬戶的必然。
2017年12月,《國家寶藏》節目播出后引發了博物館熱,河南博物院推薦的婦好鸮尊、賈湖骨笛、云紋銅禁三件國寶也備受觀眾喜愛。馬蕭林前后三次參與節目錄制,在鏡頭前講述國寶的前世今生。
那段時間,因為暴露在鏡頭下而受到的關注,讓馬蕭林有些苦惱:工作時會被前來參觀的觀眾認出來、有人拿著博物院的明信片向他要簽名……但看著比平時增加了三分之一的觀眾和其中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他也甚是欣慰。
“能夠讓更多人走進來,才是成功的博物館。”馬蕭林覺得,人們在走進來的過程中,一定會對傳統文化有所認識,也能夠從中得到啟發。
河南博物院有近百年的歷史,藏品17萬余件(套),這是河南博物院的優勢,也是對馬蕭林莫大的考驗。
“藏品再豐富、再有價值,我們也不能只把它們擺在那里,對觀眾說‘愛看不看’。如果沒有把河南博物院藏品的優勢發揮出來,就是對不起觀眾、對不起社會,更對不起自己作為博物館人的責任。”馬蕭林說。
于是,“考古盲盒”之后,馬蕭林帶領河南博物院不斷創新探索跨界方式,聯合河南衛視策劃推出“唐宮夜宴”“元宵奇妙夜”等電視節目,讓塵封在博物館的文物“活起來”。
而馬蕭林自己,則更像是一個符號,與河南博物院聯結在一起。
用他的話說,博物館的館長其實就是博物館的代言人,與博物館的形象相輔相成。他希望人們在看到他時,能夠想起河南博物院的賈湖骨笛、婦好鸮尊,最好還能再打開手機,預約河南博物院的參觀。
也正因如此,每年全國兩會上,他都不吝于接受媒體的采訪提問,他希望通過自己的呼吁,讓更多人能夠關注文物、走進博物館。
“無論是對河南博物院的關注還是對我的關注,其實背后都是越來越升溫的‘博物館熱’。”馬蕭林說。
■熱愛
在馬蕭林的記憶中,第一次參加全國政協的調研是2018年5月,主題是“大遺址保護和利用”。
那時,他剛剛成為第十三屆全國政協委員。為期4天的行程里,調研組先后赴河南安陽、開封、洛陽、鄭州等地,調研大遺址保護中的典型經驗做法和存在問題。這種調研形式讓馬蕭林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實。
大遺址是規模宏大、價值重大、影響深遠的大型聚落、城址、宮室、陵寢、墓葬等遺址和遺址群。對于一直從事考古工作的馬蕭林來說再熟悉不過。
大學時,出于對歷史的興趣,馬蕭林選擇了文博專業。研究生畢業后,他來到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工作。也是在此期間,他遇到了恩師劉莉,并于2000年遠赴澳大利亞攻讀動物考古學博士學位。
在異國他鄉潛心科研的近4年時間,馬蕭林幾乎忘卻了一切,全身心投入到知識海洋中。
學習,學習,還是學習。他像一塊海綿,每每看到新的考古方法,都會拿出卡片記下來,寫明內容和自己的思考,最關鍵的是這個方法對于中國考古的問題會有哪些啟發。
博士期間,馬蕭林記錄的卡片有200多張。
回國之后,習慣也延續下來。有了什么新發現,他都會第一時間在本子上記錄下來,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句話。
其實,無論是學習還是科研,這種獲得新東西時的興奮勁,才是馬蕭林選擇考古專業的初衷。即使是田野考古這種旁人眼中面朝黃土背朝天、冬天冷夏天熱的苦差事,也同樣如此。
“這座墓出土了一件玉器!”一個好消息,足以讓馬蕭林忘卻全部辛苦,“夏天沒空調,太熱的時候就鉆進窯洞里,或者把工作時間調整到早上和傍晚。冬天就穿得厚一點,晚上蓋厚被子,都是能克服的。”
熱愛,支撐著馬蕭林度過一個又一個日夜。對于馬蕭林來說,考古有腳踏實地的挖掘,也有仰望歷史燦爛星河的浪漫。
博士畢業后,馬蕭林回到原單位工作。他熱愛的不僅是考古事業,還有這片廣袤的中原大地,他希望能夠將自己學到的理念和技術運用于河南的考古事業發展中。
2005年初,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成立了以馬蕭林為學科帶頭人的多學科考古實驗室,重點發展中國新興的動物考古學和科技保護,短短幾年就走在了全國前列,還建立了中國考古領域最大的動物考古標本室。
20余年來,馬蕭林一直在河南文物系統內,從研究員走上管理崗位。多年田野考古、出國留學和在國外高校做訪問學者的經歷,又有在河南偃師掛職副市長的管理經驗,讓他對于如何發揮河南文物大省的優勢上有了更深入的思考。
唯一的遺憾,是他離開了熱愛的田野考古,沒有到田野親自發掘的機會了。“人生是不可能兩全的。”馬蕭林說。
■堅持
“如果是這個答復,我不滿意。明年我會繼續就這個問題提交提案。”
去年8月,馬蕭林接到一個電話,對方自稱是某部委的工作人員,要對他的提案進行答復。馬蕭林聽完后,直截了當地表明了態度。
不久,該處室的部門負責人又給馬蕭林打來電話,再一次向他詢問提案的相關情況。
究竟是什么問題,需要馬蕭林如此“大動干戈”,堅持要收到明確的答復?
2021年11月《關于規范臨時用地管理的通知》明確了申請臨時用地應當提供的必要材料。隨后,一些省份將主動性考古發掘和搶救性考古發掘納入臨時用地管理,這意味著考古發掘需要辦理臨時用地手續,交納土地補償費、耕地占用稅、土地復墾費、土地勘界測量費和土地復墾方案編制費等。
“辦理手續占用大量時間,影響考古發掘進度,而且原本就不足的考古發掘經費難以負擔各類費用。”馬蕭林花了一個多小時,詳細地向那位負責人解釋清楚提案的來龍去脈,“是不是可以不再對考古發掘項目強制辦理臨時用地手續,而是改為向地方有關部門做好備案,即可正常開展工作呢?”
不久后,那位負責人給馬蕭林打來電話,說已經在與國家文物局對接,研究解決這一問題。
與提案辦理部門的較真,絕不是馬蕭林有意為難,而是他為推動文博事業發展的堅持。
建言獻策,不能是一句空話。馬蕭林知道,自己的優勢在于既專注文博領域,又有多個崗位任職的豐富經歷,30多年的積累沉淀讓他對行業足夠了解,提出的建議更有針對性,而不是泛泛而談。
一件提案在有關部門共同努力下得到落實,是馬蕭林作為政協委員最興奮的時刻。
2019年,馬蕭林提出《關于加快建設文物考古類外文版期刊,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走出去》的提案,建議打造具有國際競爭力的文物考古類外文期刊品牌,及時發布最新考古發現,助力中國文物“走向世界”。
這件提案源自馬蕭林在美國密歇根大學做訪問學者時,與美國的考古學家聊天,問對方對于中國考古有什么看法。
“你們的考古成果都是中文的,沒有英文的,我看不懂,所以不了解。”
一場簡單的對話,卻被馬蕭林記在了心里,他不僅為之寫了提案,還在去年全國政協召開的“增強中華文明傳播力影響力”專題協商會上再度提起。令他欣慰的是,建議受到有關部門重視,并在會后很快得到落實。
馬蕭林的大多數提案都是他關注、調研多年的問題。比如2021年全國兩會,馬蕭林提交的《關于加強對低級別不可移動革命文物保護利用的提案》,背后是他幾年里先后走訪河南新縣、蘭考縣、寶豐縣、臺前縣等地調研革命文物現狀的堅持。
這件提案被評為全國政協2021年度好提案。低級別不可移動革命文物的保護利用工作也在呼吁聲中得到有效推進。
熱愛與責任,是馬蕭林為推動博物館事業高質量發展建言獻策的動力。
在他的堅持下,河南博物院成為如今的模樣。
今后,馬蕭林和其他博物館人所做的,是吸引更多的人走進博物館,感受文物穿越千年時空的溫度,共同聆聽歷史的回響。
編輯:董雨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