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是中國第一大河流，與黃河一起并稱為中華民族的母親河。發(fā)源于唐古拉山脈各拉丹冬雪山的長江，自西而東橫貫中國中部，沿途支流縱橫，湖泊遍布。千百年來，長江流域以水為紐帶，連接上下游、左右岸、干支流，形成了社會經(jīng)濟大系統(tǒng)，更孕育了無數(shù)的文明。《禮記》中記載：“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視三公，四瀆視諸侯。諸侯祭名山大川在其地者?！睆奶熳拥街T侯都要對其所處領地的山川進行祭拜，對自然資源中的水更是有專門的職官來負責，“仲令之月，天子命有司祈祀四海、大川、名源、淵澤、井泉?！弊怨乓詠?，長江就不僅僅是提供生活水源的自然河流，更是中華民族的精神圖騰之一。

文獻典籍作為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載體，以圖文的形式記載了長江起源、流域、江防、河工以及名人游記等，尤其古地圖中的長江圖卷則是千百年來長江文化的見證，為全面展示長江文脈，為保護、傳承、弘揚長江文化提供了詳盡直觀的歷史資料。

關于長江源頭，古籍中有多種記載，儒家經(jīng)典《禹貢》中記載岷山為長江源，“岷山導江，東別為沱，又東至于澧；過九江，至于東陵，東迆北，會與匯；東為中江，入于海?！钡灿腥苏J為長江源頭為金沙江。在有關長江的地圖中，鮮有專門繪制長江源頭的，不過大多會在長江起源處標注地名并標注為長江源頭。宋代《禹跡圖》中，長江源頭處標注“岷山”，并在“岷山”西北標注“大江源”，《輿地圖》中則標注為“江源岷山”。在《華夷圖》《歷代地理指掌圖》中，雖未標注“江源”“岷山”，但在成都西北、威州西側(cè)一條河道盡頭標注了“江水”。清代黃證孫繪制的《大清萬年一統(tǒng)天下全圖》中也在“岷山”之下標注了“大江源”。清光緒年間《江源圖》中，繪制長江出自雪山，并標注“長江萬里人言出于岷山，而不知自雪山萬壑中來。”

長江源出雪山，向東奔騰，源遠流長，風光無限，歷朝歷代都有畫家描繪。明代章潢的《圖書編》卷五十八《萬里長江圖》是古代地理學家系統(tǒng)勾勒長江流域全景的地圖長卷，圖中繪制范圍西起青城縣東至江陰，其中水流激蕩、高山夾岸。圖中江水、高山、城池、樓閣雖僅用墨線簡單勾勒，但長江浩浩湯湯之走勢，盡在眼前。清馮世基繪制的《長江名勝圖》是一幅描繪長江下游風景名勝的游覽圖，繪制范圍從荊江起，流經(jīng)湖南、湖北、江西、安徽、江蘇五個省份，文字說明部分介紹了長江沿途考跡。與《萬里長江圖》不同，此圖采用傳統(tǒng)的山水畫法繪制，用簡單的筆觸勾出山水意境，并對一些名勝宮殿樓閣采用大比例尺進行細節(jié)的描畫，更特別的是此圖采用對景法，使兩岸的景物與江中行駛在船上的人的視角保持一致，令人有身臨其境之感。同樣還有清丁應門繪制的《長江圖》，采用中國傳統(tǒng)山水畫法，形象生動地繪出自武昌黃鶴樓至長江口的長江沿岸山川大勢走向，以及兩岸省城、府城、縣城、村鎮(zhèn)、險要、汛地、炮臺及江中行船等，并一一標注名稱，城鎮(zhèn)間詳細注記里程。圖上還附有借地名為詞的七言“路程歌”24首，也是一幅反映長江全景的巨幅畫卷。

由于長江貫通我國東西部，且流量大，全年可以通航，因此自周朝起，長江就作為重要的航運通道，運輸?shù)V產(chǎn)、漕糧、兵員物資等等。隋朝以后，隨著連通南北的大運河的開通，加上橫貫東西的長江航道，實現(xiàn)了全國航運通道的貫通連接。繪制于清中期的《岳陽至長江入海及自江陰沿大運河至北京故宮水道彩色圖》是一幅表現(xiàn)長江及運河水道的長卷，高31厘米，長945厘米。本圖采用中國傳統(tǒng)的山水畫法，繪制了長江自荊江以下至入?？谝欢?，大運河自紹興經(jīng)杭州至瓜洲再北上至北京紫禁城的水道。地圖在長江段重點繪制了江中的沙洲、灘涂、磯頭、支流、湖泊等與長江航運相關的內(nèi)容，并貼簽標注沿江水勢、地名、里程及運河閘壩等。圖中城郭、山巒采用形象畫法，沿河重要府縣、河湖、閘口、關鍵航道均有說明，各段河道分別標注里程。同類型地圖還有《長江運河圖》，清光緒年間繪制，繪制出從洞庭湖經(jīng)長江、運河至北京的水運路線。清末民初，大運河漸淤，逐漸停航，但長江航運卻在險境中迎來變革，輪船招商局成立，新的長江航線開辟，也刺激了長江沿岸城市近代工業(yè)的發(fā)展。

長江既是航運的黃金水道，也是軍事攻守的天然通道，特別是長江下游，歷代兵家視其為防御要地。明清時期，為了抵御外敵的入侵，政府設置了專門的江防機構(gòu)，并在沿江地區(qū)建造防御工事。明初為了護衛(wèi)南京，在新江口設有水師，后于沿江地區(qū)設立衛(wèi)所、巡檢司。嘉靖年間由于倭寇的侵犯，也加強了江口的防御。明代軍事地理學家鄭若曾編著有關江、海防的地圖和論說，其中《江防圖》為明代重要的江防資料?！督缊D》共48幅，圖沿長江西起今江西瑞昌市，東至上海金山區(qū)，圖中詳繪沿江地形、居邑，并注記各巡江單位巡防范圍、哨所設置及兵將、戰(zhàn)船數(shù)等。

清沿明制，設操江巡撫統(tǒng)領沿江防務，并在鎮(zhèn)江等地設置炮臺、攔江纜等軍事設施。晚清，政府非常重視江防，除了加強長江入?？诩把匕斗朗赝猓€將湘軍水師改建為長江水師，維護沿江一帶的穩(wěn)定，并在長江中下游沿岸大量修筑炮臺，防線從吳淞口沿江而上經(jīng)江蘇、安徽、江西，至湖北，共建28處炮臺群并部署兵力。清同治年間馬徵麟受長江水師提督黃翼升所托，率隊歷時8個多月調(diào)查測繪，編制了《長江圖說》，內(nèi)有地圖72幅，是當時繪制最精確、比例尺最大的長江中下游河道軍事地圖。圖西起荊州，東到江陰，河流以雙線標識，地物、山體為形象立體描繪，文字注記長江水師兵力部署、沿江津要、湖泊地形等。除此之外，清周玉生繪《江陰南北兩岸炮臺附近防營全圖》，瓜洲鎮(zhèn)總兵署繪制的《瓜標四營江汛全圖》，清長江水師節(jié)署繪制的《江南長江計里全圖》《安徽省城至九江長江江防圖》等圖標繪出了清晚期長江沿岸修建炮臺、兵力部署以及江寬、水深尺寸等江防信息，另有《江西省九江四路炮臺圖》《江蘇沿江炮臺圖》等詳細繪制了長江沿岸炮臺的俯視、側(cè)視平面圖。

長江在中華文明的起源發(fā)展中發(fā)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當前，13個省區(qū)市大力推動長江國家文化公園的建設，開展歷史文化研究，啟動考古發(fā)掘，進行文物資源調(diào)查。悠長深遠的長江文化從文物與古籍中走向人民大眾，走向世界。

（作者陳紅彥系全國政協(xié)委員、國家圖書館古籍館館長，成二麗系國家圖書館古籍館副研究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