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將自己當成導游,不過他導覽的不是景點,而是瓷器。

每天晚上十一點過后,“瓷游記老范”就會泡一壺茶,坐在抖音直播間,給觀眾看老家景德鎮的諸多寶貝。“這是古代傳統文化留下來的精華,我只是作為一個導游去解惑,讓大家對陶瓷有更清晰的認知、有更濃厚的興趣。”老范說。

老范原名范年豐,既是江西省高級工藝美術師,也是土生土長的景德鎮人。以前瓷器的推廣主要走線下渠道,做供應鏈生產的老范面對的都是商人。“他們更關心你的貨好不好賣,所以你面對的永遠是利益。”這兩年,老范將瓷器搬到了抖音,他不僅嘗到了線上銷售的高效、便利,更在直播間獲得了超越金錢的溫情。

“網友在我講解瓷器文化時的打賞是一種信任與認可,也是一種約束力。”在老范看來,這些互動使他在面對市場時多了幾分責任感。“它會讓你不愿意去做辜負別人的事。這是我覺得收入以外更重要的意義。”

老范在直播間賣的瓷器,價格不低,因此,他常“勸退”一些人。

常有大學生來看直播,告訴老范過兩個月存滿了錢來買個杯子。每當這時,老范都會跟他們講:“我很歡迎你們來學習,有什么問題,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你們不要買。你們現在最大的任務是為自己進入社會做準備,提高認知、創造價值,而不是消費。”有年輕人會爭辯兩句,說自己半工半讀存的錢,老范仍然會“懟”對方:“年底帶父母出去旅游,不要把錢花在我這里。還有更激烈的戰場在等待著你,你要分清輕重緩急。”

不過,老范也不是一直這么“冷血”的。去年3月,有個退休的老大爺經常半夜爬起來看直播,他很喜歡瓷器,但礙于經濟條件,老伴不允許他買。他告訴老范自己在存私房錢,存夠了讓老范挑個杯子。老范說,老伴約束你消費是為了應對以后的突發狀況,不要因為一個杯子破壞了家庭和睦。

老范當場送了大爺一個價值兩千多的仿明代青花瓷工藝的杯子。直播間有人提醒老范:“你知道他是誰嗎?怎么就把東西送出去了?”老范回答:“在我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我能慰藉一個人向往瓷器的心,我為什么要去賣呢?你們刷禮物給我,這些收入,不剛好填補這方面的空白嗎?”

在直播間,老范每月能近百萬的銷售額和萬元左右的打賞收入,前者是經營公司的根本,而后者則更像一種交流。對于這兩種屬性,老范想得很清楚:直播間不僅是一個買賣柜臺,更是一個有情感連結的地方。

今年1月24日,老范在直播間過了46歲生日。老范說,“直播不僅讓我獲得了一些資金,更重要的是收獲了堅持下去的精神力量。”在直播間,老范講得最多的是他在陶瓷方面的知識、審美與觀點,因此,粉絲愿意刷禮物,其實算一種“知識付費”,既為信息買單,也為某些認同的觀點喝彩。“當你聽完一場演講,會站起來鼓掌的,對吧?他覺得粉絲為他刷禮物就是這樣一種表達方式。”

老范做直播,已經連續六百多天了。

2020年“雙11”那天,老范做了第一場直播。“汗流浹背的,很尷尬。”老范形容。那天直播間人數一直只有5到8個,其中還有三個是工作人員。“沒有人你也要一直講,因為人流就是這樣的,他可能對你不熟悉,看了一會兒就走了,短的可能幾秒就滑屏。”那天晚上八點開播、十二點下播,結束后老范反復看回放,一直研究到第二天早上六點。“感覺很難,但還是要堅持到第二天、第三天。”“但我要在直播間坐夠一千零一夜。”他說。

從那天開始到現在,老范沒有歇過一天。他將原來的生產線交由親戚打理,自己全身心撲在了直播上。因為每天見面,老范感覺已經和很多人成了朋友,而直播間也成了一個小型茶樓。“大家可以在里面拋出一個議題,然后暢所欲言,我也會偶爾推薦一些東西。”接下來,老范也將把直播收入作為宣傳景德鎮文化的儲備金,用這筆錢拍景德鎮瓷文化的宣傳片,也邀請更多優秀工匠一同來直播間講解瓷器文化。

在老范的認知里,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他從小在景德鎮國營磁廠下轄的幼兒園、小學、中學念書,后來又從事了這個行業,瓷器是器物,更是精神寄托。

2000年初,老范曾去印度尼西亞的三寶壟港口做展會。有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推著輪椅,帶九十多歲的老母親來看瓷器,在一個花瓶前,他們淚流滿面。老范問他們想起了什么,他們說已經很久沒回國了。

那時候老范就明白了,做瓷器,生意是一回事,情懷是另一回事,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超越金錢的熱愛在,那對華僑母子是,老范自己也是。

“景德鎮千年以來窯火生生不息,其實我們都在中國陶瓷文化的金字招牌底下,能做的只是不斷地去擦亮這個招牌”。老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