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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學勤:用一生走進歷史
李學勤:用一生走進歷史
著名歷史學家、古文字學家李學勤去世;主持“夏商周斷代工程”將中國歷史向前推進
2月底的北京春意漸漸蘇醒,一位老人卻永遠沉睡了。2月24日0點11分,著名歷史學、考古學、古文字學、古文獻學專家李學勤因病去世,享年86歲。
“走出疑古,甲骨青銅三代史;分系溯源,帛書竹簡五經師”,昨日,在清華園新齋為李學勤設立的緬懷廳里,二十余字概括了他的一生。每一個字后,是李學勤近70年學術生涯的注腳。建殷墟甲骨“兩系說”理論,推“非王卜辭”之研究,首鑒西周甲骨文,制訂西周金文歷譜;馬王堆帛書、定縣漢簡、睡虎地秦簡、清華簡等珍貴材料都是他參加或主持整理的,“重新估價中國古代文明”、“走出疑古時代”等主張也都由他提出……
他提出中華文明“走出疑古”,他自己則走進了歷史。
“我們這代人成長起來,都是讀李先生的書”
在歷史學界,從初出茅廬的85后,到八十幾歲的耄耋老人,提起李學勤,都會將其稱為“導師人物”。
“改革開放后,我們這代人成長起來,讀研究生,走上研究古史、古文字這條道路,都是讀李先生的書。這點大家是有共識的。”北京大學歷史學院教授朱鳳瀚告訴記者。
比李學勤小4歲的北京大學考古文博院院長李伯謙,也稱李學勤為前輩。
1952年,年僅19歲的李學勤進入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從事殷墟甲骨整理工作;1953年底,轉到歷史研究所,擔當侯外廬助手,參加《中國思想通史》寫作;隨著馬王堆漢墓、銀雀山漢簡發現,又轉去整理新出土的簡牘帛書,重回考古和古文字學行當;1996年,63歲的李學勤擔任夏商周斷代工程專家組組長、首席科學家,歷時五年,將中國有據可依的歷史年代,向前推進了兩千多年,一直推到夏代初年……李學勤在學術圈出道早,成果多,朱鳳瀚稱他為“開學術風氣之先的導師人物”。
“在歷史學圈兒,對于80后、90后而言,李先生就是‘大神’一樣的存在。”社科院歷史研究所的青年學者楊博說,“我的碩士導師、博士生導師當年的學位論文答辯,都是李先生擔任答辯委員會委員。一直到2011年,我師姐畢業答辯時,李先生都是答辯專家委員。”
夏商周斷代工程 將中國文明向前推進
“李先生沒有門戶之見,能尊重不同學科。”社科院學部委員劉慶柱說。“在交流學問時,我建議年代學應該搞寬一點,在標明年代時用‘約’,他聽取了這個建議,后來夏商周斷代工程結項,他把夏代開始時期表述為約公元前2070年。”
當年,李學勤在社科院歷史研究所,劉慶柱則在考古所,“我們一起多次做課題、評獎,他是搞歷史的,但一談到考古學,他就替我們考古學科說話。”
2000年左右評選社科院優秀成果,當時一等獎經常缺額。“李學勤所在的歷史所也有不少項目入選,但他就很公允,主動說應該讓考古所拿獎。”劉慶柱回憶說。
李伯謙與李學勤都是夏商周斷代工程專家組成員,李學勤任組長,李伯謙是副組長。回憶起與李學勤共事的情形,李伯謙告訴記者,“別人想不到的他能想到,別人看得不夠全面,他看得比較全面。”
在夏商周斷代工程的考據研究中,糅合歷史學、考古學、天文學和碳14測年四個學科,綜合不同學科的優點作出考據結論。
“我們在研究中從不同的角度進行考證,一方面是從文獻記載,另外要從考古驗證,對挖到的文物,考古學家要拿出意見,采集的標本要測量年度。”李伯謙說,“比如,王城崗遺址,大體和文獻記載的禹都陽城相對應。”
“這樣一來,不再是考古人自說自話,將文獻記載和測量比較對證,我們提出夏代確實存在,從王城崗、陽城遺址,到新砦遺址,再到二里頭遺址,貫徹了夏代早期中期晚期過程,這就是很大的進展,是融合所有學科共同得出的結論。”
夏商周斷代工程,從1996年啟動到2000年結束,將中國有據可依的歷史年代,向前推進了兩千多年,一直推到夏代初年。
這項工程于2001年出版了階段成果報告的簡本,繁本的編輯工作去年才結束。
討論繁本過程中,有時候對甲骨文有分歧,李學勤提倡從多角度解決。“比如,有一些單位對重要甲骨采了樣、進行了碳14測年,那測定產生的結果和文獻記載,與甲骨的形態、文辭變化是否契合,都要進行比較。”李伯謙說。
斯人已逝,李伯謙告訴記者,繁本今年有望出版。
遇到重大發現,不顧高齡騎車趕到現場
雖然學術成果豐碩,不過近十年來的李學勤,更多為人熟知則得益于“清華簡”。
2008年,近2500枚珍貴竹簡抵達清華園,這批竹簡得以入藏清華就是由他促成的。為了釋讀這批竹簡,清華專門成立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李學勤成為中心主任。
中心研究員李均明負責清華簡的清理,剛入藏的時候,一有新發現,就給李先生匯報。他回憶稱,有時一天要匯報好幾次,李先生也跟著一天激動好幾次,遇到重大發現,還會騎自行車趕過來看現場。對于這一冷門絕學,李學勤曾表示:我們是本著先易后難的順序在釋讀清華簡,未來還有艱巨的任務等著我們。
2011年至今,清華簡以每年一輯報告的節奏出版,至今已有八輯。去年11月,清華簡入藏十周年之際,第八輯整理報告同時公布,李學勤“缺席”了。
但清華簡的故事仍在繼續。“我在清華藝術博物館看到了展出的清華簡,特別感動,對他的研究由衷地欽佩。”清華大學航天航空學院退休老師吳翹哲告訴記者。雖無私交,但他還是來到緬懷廳,送李學勤一程。
剛做完手術仍堅持為晚輩寫序
沒什么架子,和藹、寬容是所有采訪對象對李學勤的印象。
朱鳳瀚依舊記得二十多年前,自己寫《中國古代青銅器》時,李學勤給自己作序的情形。“當時李先生剛做完手術,又是夏季的大熱天,但他還是堅持給我的書寫了序。”
“李先生寫序言,會一個字一個字用小楷,寫在方格紙里。并且只要需要,就會把自己的原稿寄來。”李學勤《新出青銅器研究(增訂版)》的責編張嘯東說。
他告訴記者,一般出版書籍需要三審三校,但修訂《新出青銅器研究》則是四校、五校。張嘯東現在還保留著李學勤一次次修改的手稿。“16開的書,380頁左右,李先生每次都是通篇看完,返稿給我,上面布滿他改動的地方。有時候一些生僻的字,拿回車間,可能工人手誤重復犯錯,李先生還是會一一改過來,毫無怨言。”
清華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教授熊澄宇至今印象很深的是,自己在講《媒介史綱》時,會介紹文字發展史,并提及甲骨文、簡帛等內容,他就推薦學生去旁聽李先生古文字研究的課程,對此,“先生熱情接受,對于非本專業學生給予極大支持和肯定。”
“他比較大度。”李伯謙說,“夏商周斷代工程,僅專家組就有21個人,參加的專家更多。李學勤會讓所有人都談談自己的看法,然后充分探討。他堅持原則,但也不會特別堅持自己的看法。作為組長,他有這種品質和風格,讓大家相處融洽,即使有不同看法,也不會形成矛盾。”
當一個社會的物質條件發展到一定程度,人們會愈發渴求知道,我們是誰,我們從哪里來,我們又將怎樣走向何處。從這個意義來說,歷史就像是若干碎片,發現得越多,復原的可能性就越大。
中國古代文明的歷史,過去因為西方國家的種種偏見,被貶低了。更好地把中國文明發展的歷史說明出來,對那些貶低的中國古代文明加以糾正,這是我們歷史學者的責任。 ——李學勤
編輯:楊嵐
關鍵詞:李學勤 先生 歷史 用一生走進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