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也不會為誰破例。新舊交替之際，人流如織的上海外灘依舊是時髦都市男女的“跨年”勝地。上海2017年的最后一天空氣不佳，但按照當地媒體的說法，重度污染“難阻跨年熱情”。2018年到來前半個小時左右，外灘的日游客量突破了30萬人次。

三年前，在同樣的跨年夜，在同樣的高峰時刻，外灘發生了一起踩踏事故，至少36人只差半個小時沒有等到新年。當晚的哭聲喊聲撕心裂肺，廣場上留下了匆匆掉落的鞋子和嘔吐物，醫院里死者身上的手機在零點時分鈴聲大作——那是第一時間抵達的新年祝福。

地球轉了又轉。死難者的親友或許會將這一日視為年關，但別人輕舟已過萬重山。社交網絡還留有當晚慘象的種種痕跡，不過層出不窮新的話語新的景觀已經將這些痕跡變成遺跡，然后像化石一樣埋葬起來了。

在新年狂歡中提及悲劇是不合時宜的。人們總是一邊倒計時，一邊期待一個新的開端，抓住一個新的由頭。紀念的方式就是為這種需求準備的。

新年替人們制造出的例行感受，不外乎長了一歲的喜悅，或者老了一歲的憂傷。2017年最后幾天，許多人忙著翻找自己18歲那年的照片，理由是到這一年的最后一秒，1990年代出生的最后一批人也已成年了，這使人們紛紛回顧自己的18歲。

其實，2018年帶來的第一條新聞或許是，2000年出生的孩子陸續迎來成人禮，21世紀不知不覺已經18歲了。18年前的跨年之夜，各地記者忙著到醫院去尋找誰是“千禧年”打頭出世的幸運兒。世紀之交的人們比迎接新年要興奮百倍，對這些孩子寄予最大期待，仿佛是他們開啟了一個嶄新紀元。

與80后和90后不同，他們不再是“跨世紀”的孩子，他們是21世紀的第一代人。從現在開始，熟悉多年的“跨世紀”這個詞語將與我們暫別。但對整個國家來說，那些曾是遠景的跨越目標近在眼前。

中國正在竭力實現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減貧。迄今至少還有4000萬人生活在貧困線下。在這件事情上，2018年無疑是個特殊的節點——“允許和鼓勵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先富帶動后富，最終實現共同富裕”，中國的改革開放迎來了第40周年。40年前摸著石頭過河開啟的改革開放使中國走上了富強之路，時至今日，成為十幾億人尋找前路的最大共識。

18歲意味著要習慣獨立，包括獨立生活和獨立思考。在2018年，21世紀的第一代人，將有很多契機去回顧改革開放的來龍去脈，以及此前“文化大革命”怎樣將國家和民族拖入深淵。從文革到改革開放的轉向，恰如地球轉動中，陽光照過陰影區。

盡管只過去了40多年，今天的許多年輕人已經不了解文革的社會陰影區。兩年前，一家網站在街頭訪問了不少人，“請用一個詞形容文革”，答案包括“煥然一新”“精神自由”“理想主義”“基本上不了解”。一個姑娘被問到“文革當中有沒有什么事是你特別不能接受的”，她的回答居然是“南京大屠殺”，一個小伙子則說“古代的，我還真不知道”……

辭舊迎新時，中國大陸、中國臺灣、馬來西亞、新加坡分別選出的2017年度漢字為“享”“茫”“路”“恐”。我們當然不能強求“千禧寶寶”去實現出生時被賦予的無限期待，但今天大陸的年輕人站在前人奮斗后的起點上，共享成果，顯然有更多理由和能力去攀向新的高度。

又到了立下新年決心的時候。 人們常常是在新年第一天立下決心，然后用364天去忘記。而那些年末如愿以償的人，秘訣不過是記憶超越了失憶，好運戰勝了歹命。

年輕最大的魔力是時間所帶來的無限可能性，但年輕與修煉有關。有人也許剛剛迎來了18歲，但只要狀態上一直“喪”下去，缺乏興趣和快感，人生失去動力，那么還比不上迎來80歲。

2018年我沒有什么迫切的愿望要去實現。所有的愿望都差不多，不外乎社會上少一些“踩踏”，不同個體能有公平競爭的環境；孩子們不再有“留守兒童”“流動兒童”之類的標簽，從幼兒園開始，就能受到安全的、公平的、恰當的教育。這不應是愿望，而是像太陽每天升起一樣確定的方向。

2018年也許會是風起云涌的一年，也許是風平浪靜的一年。但2018年的第一縷陽光和往年不會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人們選擇如何去面對它。如果一直“喪”下去，現在就可以用20年前的句式懷舊了：“還有360多天，2018年就要過去了，我很懷念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