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城市圈是國務院九部委批復進行國家科技金融創新的試驗區,《經濟參考報》記者近期調研發現,經過兩年的發展,改革試點取得了較大進展,但試點地區許多中小科技型企業“求錢若渴”,由于缺乏土地、房產等傳統抵質押物,各類金融機構望而卻步,科技中小企業融資難、融資貴問題依然沒有根本改觀。

試點兩年成效明顯

科技企業仍喊“渴”

2015年7月,國務院正式批復了武漢城市圈科技金融創新改革專項方案,武漢城市圈成為全國首個科技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試點兩年來,成效顯著。不過,記者在調研中發現,試點地區的科技中小企業在獲取資金支持方面仍然困難重重。

隨著我國經濟步入新常態,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和戰略性新興產業加速發展,都對科技金融創新發展提出更高要求。2015年7月,經國務院批復同意,國家發改委、一行三會、財政部、科技部等九部委聯合發布了《武漢城市圈科技金融改革創新專項方案》(簡稱《專項方案》),確定武漢擔當全國科技金融改革試點先鋒,率先闖出一條可復制可推廣的科技金融新路,至2019年基本建成全國性科技金融中心。

武漢城市圈有九個城市,金融創新型資源及高科技企業主要集中在武漢東湖新技術開發區,它是繼北京中關村之后,全國第二個國家自主創新示范區,被國家批準命名為“中國光谷”。《武漢城市圈科技金融改革創新專項方案》獲批后,湖北省、武漢市分別出臺了實施意見,醞釀在“中國光谷”率先試點探索,盡快建成科技金融特區,形成示范帶動輻射效應。

試點兩年,取得了一定成效。2016年4月,東湖高新區獲批為全國投貸聯動試點園區,漢口銀行初定為投貸聯動試點銀行;2016年5月長江大數據交易中心獲省政府批準設立;2016年10月,武漢票據交易中心正式上線運營;2016年11月,武漢市金融局與普華永道合作的武漢科技金融指數首次發布;2017年5月,湖北首家民營銀行眾邦銀行獲準開業;湖北省已向中國保監會申請成立中極領先科技保險公司,等等。

根據權威智庫發布的中國金融中心指數顯示,武漢金融業綜合競爭力在全國區域性金融中心城市排名第八,在中部六省會城市中,無論是金融產業績效、金融機構實力、金融市場規模還是金融生態環境等排名均穩居第一。

在全部39項二級指標中,武漢在高新技術產業單位產出效率、國家級重點科研項目集聚、科技企業孵化器密度以及人才配套保障資源和質量等四項指標評比中,位居第一;在科技企業的單位研發投入,單位企業專利授權數量、合同成交額、兩院院士人數等多項核心指標上,也排名靠前,展現了武漢科技金融堅實的基礎。

但是在采訪中,記者發現試點地區的科技中小企業獲取資金仍然困難重重。負責企業信用評級的東湖高新區信用促進會主任王正治介紹,光谷有3.5萬多家科技中小微企業,普遍屬于輕資產模式,缺乏抵押物,在融資方面患有強烈的饑渴癥,但累計有融資成功記錄的僅6000家。

“如果沒有武漢農商行的支持,我們恐怕幾年前就倒閉了。”武漢力行遠方電源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唐青松談及企業初創期的艱辛,感慨萬千,處于初創期的科技型企業,往往產品初入市場,尚未形成銷售規模。雖然前景看好,但無論是銀行,還是投資機構,誰也不愿邁出第一步。

早在2011年,唐青松來漢創業,進軍光伏產業。沒想到,第二年因為政策原因,銷售慘淡,連員工發工資都困難。唐青松找過風投,甚至借過民間高息貸款。在政府部門牽頭的一次銀企對接會上,唐青松和多家銀行接洽,“但最終只有武漢農商行一家和我們認真談貸款。”

東湖高新區內不缺銀行,也不缺各類金融創新政策,但為何仍有科技型企業在融資上“喊渴”。“主要是銀行有沒有服務科技小微企業的意識。”武漢農村商業銀行光谷分行行長鄂學東說。

武漢光谷北斗控股公司負有北斗導航系統民間推廣應用使命,技術頂尖,當前需要5000萬元資金,但無抵押無擔保,找了多家銀行均未成功。正在與其商討解決辦法的鄂學東說,科技金融貸款平均年息比傳統業務低2%,風險容忍度只有2%,貸出去就會虧損。

“光谷科技企業大多技術先進市場看好,但‘人腦+電腦’的輕資產屬性,無法尋求抵押擔保貸款,信貸損失要嚴肅追責,銀行常常愛莫能助。”鄂學東表示。

武漢市金融局局長方潔坦言,科技企業有很大不確定性,銀行為這樣的風險企業提供支持,本身就是一種風險。金融改革對武漢來說難度較大,武漢屬于傳統工業發達的城市,國企央企集中,很容易獲得間接融資支持,擠占科技企業的份額。目前,融資結構沒有太大變化,企業融資仍依賴銀行信貸資金。而銀行是風險厭惡型的,如果只是賺利差,銀行沒有動力支持小微。

融資來源單一

銀行機制須創新

融資一直以來都是科技型中小企業發展的難題。科技型中小企業融資仍以銀行貸款為主要渠道。由于缺乏土地、房產等傳統抵質押物,科技型企業難以獲得信貸支持。目前我國為科技型中小企業服務的信用擔保體系與信用服務體系還不健全,客觀上也制約了科技型中小企業發展。

武漢禾元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秘余丹說,創新藥物的研發以及藥品審評審批具有研發周期長、投資量大、風險性大等特點,企業一直以來處于研發階段,無法實現銷售收入,同時自身資產較小,發展初期只能得到有限的外部融資,且融資渠道相對單一,一旦資金鏈斷裂,將導致無法經營,資金短缺成為企業長期存在的困難。

武漢農商行了解得知其發展所需大量資金來源得不到解決,通過信貸調查,作為國家高新技術企業的禾元生物符合行里科技信貸產品的支持對象,通過專業知識產權評審公司評估,其專利技術新穎,后期發展潛力巨大。隨后,武漢農商行為其發放知識產權質押貸款1000萬元,科技保證保險貸款300萬元等科技信貸產品,為企業度過了研發所需資金瓶頸。

通過銀行信貸支持,公司的主營產品植物源重組人血清白蛋白注射液已完成臨床I、II期研究,未來五年內可獲得醫藥文號,按照國家藥審中心要求,將建成年產10噸的植物源重組人血清白蛋白注射液生產線,實現年初值超6億,凈利潤3億以上的生物醫藥基地;另外3個一類新藥完成臨床注冊或進入臨床I、II期研究。

然而,像禾元生物這樣幸運的企業并不多。東湖高新區目前有14家銀行設立從事科技金融業務的專營分(支)行,VC、PE類股權投資機構從最初40多家猛增到800多家。科技企業反映,試點中金融及監管機構仍是傳統做法。

武漢中科通達技術有限公司董事長王開學反映,最近中標多個智慧城市項目,需先墊資4億多元,政府項目每年只是等額回款,一般期限長達8年,企業急需融資,但目前銀行資金利率高企,尋求保理方式的費用加起來比銀行還高,只好把有的項目放棄了,“金融機構的老思維舊做法需要徹底改變了。”

多家企業和銀行呼吁投貸聯動早日啟動試點,以覆蓋科技金融信貸投放損失。投貸聯動是指銀行業金融機構以“信貸投放”與本集團設立的具有投資功能的子公司“股權投資”相結合的方式,通過相關制度安排,由投資收益抵補信貸風險,實現科創企業信貸風險和收益的匹配,為科創企業提供持續資金支持的融資模式。其中,投資功能子公司應當作為財務投資人,可選擇種子期、初創期、成長期的非上市科創企業進行股權投資,分享投資收益、承擔相應風險。按照約定參與初創企業的經營管理,適時進行管理退出和投資退出。

國家的五個首批投貸聯動試點地區是從國務院批復的14個自主創新示范區中精選而出,除武漢外,還有北京、上海、天津、西安。試點銀行的選擇則是在敲定試點地區的基礎上進行的,包括國開行、中行、恒豐銀行、北京銀行、天津銀行、上海銀行、漢口銀行、西安銀行、上海華瑞銀行、浦發硅谷銀行等十家銀行。

目前,漢口銀行在建立投貸聯動試點項目庫的基礎上,科技金融創投公司籌備組已開始對企業進行前期項目盡職調查,確定了22家投貸聯動備選投資企業,其中1家完成內部投資決策,并已與其簽訂了5000萬元“債權+股權”融資支持的協議。

為配合支持投貸聯動試點工作,漢口銀行調整完善了投貸聯動相關的組織架構。在總行新設科技金融部,作為全行科技金融業務的主管部室和投貸聯動的協調機構;重新調整設立科技金融服務中心,作為科技金融專營機構申設主體,專門開展投貸聯動業務項下的信貸投放工作;成立了科技金融創投公司籌備組。去年12月經監管部門核準,漢口銀行科技金融服務中心掛牌開業。

截至今年7月份,漢口銀行服務科技型企業超過1700戶,累計投放表內外信貸資金超過1000億元。同時,還幫助150多家科技中小企業通過外部投貸聯動引入股權資金超過30億元。

業內人士指出,投貸聯動在國外也處于起步階段,銀行業在實踐投貸聯動的過程中,需注意風控問題,監管層也應有針對性地更新考核機制,論證風險補償基金,實現資金可進可出、及時補償、風險可控、商業可持續等目標,一行三會只要搞好制度設計和監管,風險應該可以防控。

另外,對于科技型企業,也需要金融機構建立與之相適應的風險監控措施。多位企業家反映,去年,武漢銀都傳媒董事長跑路事件對開展科技金融的機構打擊不小,5000余萬元貸款懸空。銀都傳媒一度被認為是光谷代表性的文化創意企業,進入新三板創新層,其實跑路前企業資金鏈已經出現異常,董事長已經開始四處借高利貸,但沒有引起機構的警覺。

試點亟待政策松綁

改革需要多方協同

在采訪中,多位專家和業內從業者表示,武漢科技金融改革試點還需多方合作強勢推進。加大金融機構對科技型企業的支持力度,針對科技金融風險補償及風險容忍度等出臺專門政策,實現企業和金融機構有效對接。

在大浪淘沙的市場環境中,能夠真正成熟發展的中小企業不多,信貸投放損失的概率要遠遠高于傳統信貸。由于缺乏金融機構認可的抵押或擔保,對科技型中小企業的投資方式以輕資產為主,比如專利質押等,在市場不成熟的情況下,專利權質押是沒有辦法處置變現的。

目前,金融科技擔保體系尚處于初創階段,融資擔保的主體大多為擔保公司,面向中小微科技型企業的擔保體系有待做大做強,這些都決定了銀行在支持科技型企業方面風險大。“在對我們本土金融機構進行監管評級考察的時候,能否把容忍度再調高一些,給予我們更多的空間。”鄂學東建議。

多次參與《專項方案》討論的武漢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授葉永剛說,科技型中小企業普遍存在信息缺失、信息不對稱,導致金融機構對科技型企業的支持力度下降,融資價格升高,相關部門應該建立和完善信息收集、信息披露、信用服務體系,通過數據信息跨部門、跨區域的信息共享,在人行的征信系統基礎上進一步完善企業獲得的各種技術認證、科技獎勵補貼等信息,實現企業和金融機構有效對接。

多位人士建議,在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領導下,監管部進一步細化《專項方案》,就試點定期召開聯席會議,聽取地方專題匯報,明確改革方向,劃定改革邊界。省市將試點作為重點工作強力推進,加強組織領導、督查、考核、評估和風險防范。

機構建議監管部門為科技金融機構制訂專門的風險補償政策。鄂學東建議,一行三會針對科技金融風險補償及風險容忍度等出臺專門政策,“通過利差補貼、業務貼息、虧損補償等方式,引導和激勵金融機構投入試點。地方財政專門設立對科技型企業的擔保基金池,為科技中小企業融資提供擔保服務。”

葉永剛認為,要把漢口銀行投貸聯動試點、湖北區域股權市場建設等作為改革突破口,率先破局,以點帶面循序漸進加快推動。大家普遍認為,試點是在為全國探路,從中央部委到地方部門,尤其需要“開放包容、寬容失敗”的膽識和思想,以敢為人先的勇氣,形成合力協同動作。

目前,武漢的金融機構也正在行動起來。通過幾年的科技金融創新實踐,武漢農商行獨創一套有效激發科技金融活力的“九專”運營模式:設立專營服務機構、組建專職服務團隊、設立專項信貸規模、實行專門準入條件、建立專屬審批流程、推出專有金融產品、開展專門機構合作、制定專門服務舉措、專設激勵考核措施等。

武漢農商行明確對科技型企業信貸投放每年增幅不低于20%;針對科技型企業融資短、頻、急的特點,授權專營機構審批科技金融4000萬元以下貸款,能夠滿足95%的科技型企業融資需求,減少審批環節;對科技型企業貸款放寬不良容忍度,鼓勵科技金融創新。(記者 江時強 陳俊 沈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