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多地有司機在網上訴稱，一家名為之道出行的網約車平臺，誘導司機向該平臺投入資金，進行刷單，不料平臺很快關閉，資金無法取出。對此，之道出行公開回應，刷單系司機違規(guī)操作，以套取平臺資金，并已向警方報案。目前，多地警方已介入此事。

司機自己給自己下單

去年11月，經朋友介紹，上海的滴滴車主熊海洋，跳槽到了一家名為"之道出行"的網約車平臺，下屬于之道出行（北京）科技有限公司。

與滴滴打車不同，之道出行的乘客在上車之前，就必須預付車費。

司機接單后，平臺會給乘客返還積分，積分又可以充當車費。扣去平臺收取的中間費，相當于乘客每支付100元車費，司機就能收到147元報酬。

朋友掏出兩臺手機向熊海洋演示，一臺冒充乘客下單，一臺冒充司機接單，足不出戶就跑完了近500公里。雖然為此支付了約3000元車費，但賬戶中最終將產生約5000元收益。

不過，這筆收益需要暫存在平臺，15天后才能提現(xiàn)。

在高額利益的誘惑下，熊海洋賣掉自己的車，又貸款近80萬，借來他人的身份證，一共開通了4個司機賬戶，每天穩(wěn)定地向平臺砸入近2萬元。

此后，熊海洋又和朋友一起，向浙江總代理商支付了近50萬元，成為寧波分代理商，并在當?shù)卣心剂?00名網約車司機，教導他們如何刷單。每刷一單，熊海洋都能從中提成。

據南都記者了解，這樣的刷單行為，在全國范圍相當普遍，平臺并沒有采取有力的打擊措施。

四川總代理陳海波告訴南都記者，此前之道出行CEO謝某曾親自授意，稱可以自己給自己下單，三個月內不會風控。此后，之道出行幾乎淪為刷單平臺。四川、上海、浙江等地多位司機表示，他們從沒有在平臺上見過真正的乘客，平臺上的訂單都是司機用來刷單的。

其間，雖然發(fā)生了零星的封號事件，但司機繳納一筆"保護費"后，這些賬號又能恢復正常。陳海波告訴南都記者，"保護費"經過分代理、總代理層層抽成。因為"保護費"從來沒有出現(xiàn)在明文規(guī)定中，標準也極為混亂，因此這筆資金是否進入了公共賬戶，陳海波很是懷疑。

賬戶短暫解封后又被凍結

今年1月25日，之道平臺推出送積分活動，引發(fā)最后一波充值潮。此后15天，天津、長沙、深圳接連上線，這三個城市的司機也得以加入刷單大軍。

"之道出行的司機人數(shù)，一下子上漲到了五六萬人。"天津總代理張璋估算。

一番緊鑼密鼓的擴張后，2月14日，之道平臺卻展開行動，封停了全國幾乎所有司機的賬號。司機們向平臺充值的資金，統(tǒng)統(tǒng)無法提現(xiàn)。次日，之道出行在其官方微博發(fā)表《關于開展對異常交易訂單事件的聲明》，解釋封號原因，稱"充值返積分活動……給了部分不法分子可乘之機，通過'刷單'等非正常手段牟取利益"，因此臨時凍結了這些賬號。

熊海洋十分后悔。"早就意識到可能崩盤，沒想到這么快，錢都沒來得及提現(xiàn)。"

2月24日，陳海波等幾十名總代理，來到之道出行北京總部，參加公司年會。謝某承諾，各地總代理可以上交一份白名單，公司將率先解封這些賬號。

3月2日起，總代理們的白名單陸續(xù)解封，恢復了提現(xiàn)功能。

"第一周有三四天能順利提現(xiàn)，第二周只有一兩天，第三周就一點也取不出來了。"張璋告訴南都記者。3月21日，北京地區(qū)的司機逮住之道出行CEO謝某并向警方報案，迫于壓力，謝某承諾將再次開放提現(xiàn)功能。白名單上的賬戶又得以短暫提現(xiàn)3天，然后再次陷入癱瘓，直至現(xiàn)在。

此后，謝某不知所終。

平臺突然癱瘓，給用戶帶來的不僅是錢財上的損失。成都分代理商李澄（化名）的婚姻也因此破裂。她的前夫胡啟責（化名）告訴南都記者，在李澄加入平臺前，自己曾堅決反對,當時妻子非但不理會，反而借來數(shù)十萬元加盟成為分代理商，甚至借來身份證注冊了十幾個空殼賬號。

平臺與司機公開相互指責

就在用戶把矛頭對準平臺時，平臺把責任甩到了用戶身上。

2月15日，之道出行在其官方微博發(fā)布了《關于開展對異常交易訂單事件的聲明》，稱"充值返積分活動……給了部分不法分子可乘之機，通過'刷單'等非正常手段牟取利益"，公司"已對涉及賬號采取臨時凍結措施，并已向公安機關報警，目前公安機關正在立案。"

3月4日，之道出行發(fā)布了《關于解封凍結賬戶工作公告》，稱"目前公安機關已經立案，公司會將涉嫌違法的賬戶信息全部提交給公安機關。"

3月26日，之道出行在其官方微博上發(fā)布《告知函》，稱北京之道出行公司已被內蒙古樂道信息技術有限公司收購合并，所有問題由樂道公司全權負責處理，用戶也可前往樂道公司咨詢。工商信息顯示，樂道公司是北京之道出行公司的大股東之一。

3月27日，有用戶被批準逮捕。據內蒙古當?shù)孛襟w報道，嫌疑人劉某在之道出行平臺上既冒充司機又冒充乘客，通過兩部手機之間的"自買自賣" ，5個月套取之道出行平臺現(xiàn)金30余萬元。因涉嫌詐騙，劉某被呼和浩特新城區(qū)檢察院批準逮捕。

據悉，此案系由之道出行報案。

南都記者從權威人士處獲悉，劉某上屬的分代理商仍未歸案，警方正在追逃。

呼和浩特新城區(qū)檢察院透露，在警方上交給檢察院的材料中，只提到司機違規(guī)刷單，并未涉及平臺責任。

3月29日，之道出行在官方微博發(fā)布消息，稱公司將"不遺余力地配合警方調查，在打擊不法分子的同時，挽回此前因惡意刷單造成的巨額經濟損失"。

事實上，盡管之道出行態(tài)度強硬，其充值返利的制度卻先已涉嫌違規(guī)。

南都記者發(fā)現(xiàn)，在之道出行上線初期，用戶可以通過微信、支付寶等端口進行充值。去年8月，微信端口悄然下架。"由于涉及返利違規(guī)行為，我們已對該商戶進行了關閉處理。"微信相關負責人告訴南都記者，對于高額返利模式，微信團隊一貫不予支持。

此前，微信安全中心在其公眾號上推出了《關于微信打擊網絡傳銷、高額返利欺詐行為的說明》，指出高額返利模式具備金字塔欺詐、龐氏騙局等特征，即以高額返現(xiàn)返利吸引用戶參與，以新加入的用戶資金，來支付此前用戶的返現(xiàn)返利，形成層壓式的資金鏈條。

該負責人也向南都記者坦承，類似騙局充斥網絡，打擊存在難點。"我們發(fā)現(xiàn)這一現(xiàn)象后，只能對其支付端口做關閉處理。只有工商部門和公安部門，才有權力對其進行打擊。"

不過，微信關閉支付端口后，之道出行非但沒有整改返利模式，反而變本加厲，推出了更高額的返利活動。與此同時，之道出行還存在其他不當之處。

除了打車，之道出行還提供酒店、機票、火車票預訂服務。以酒店預訂為例，廣州越秀區(qū)凱特賓館的標準單人間，在之道出行平臺上的價格為186元，實際只需139元；精品單人間的平臺價格為197元，實際只需149元；精品大床房的平臺價格為219元，實際只需169元。

南都記者致電東山梓園青年旅社、番禺華雅賓館等多家酒店，發(fā)現(xiàn)其在平臺上的價格均被抬高。此外，這些酒店均告訴記者，預訂后可以免費取消，而在平臺上，所有房型均顯示"不可取消"。多名司機表示，此前自己在之道出行上預訂的火車票、機票等，都沒有正常出票。

此外，之道出行只提供了充值端口，沒有返還通道。即用戶只可往平臺充錢，卻無法退錢。

代理商擔心資金鏈條斷裂

在張璋看來，之道出行的資金鏈正在斷裂，因此才出現(xiàn)無法提現(xiàn)的情況。張璋認為，只有救活這個資金鏈，才能恢復穩(wěn)定提現(xiàn)，彌補之前的損失。

于是，張璋開始聯(lián)絡各地總代理商，勸導他們積極面對司機，勇于承擔可能到來的責任。"先把司機的問題解決了，再談如何救活資金鏈。"

對于突然冒出的"接盤俠"，總代理們并不認賬。"我現(xiàn)在只想讓平臺承擔責任，不想靠這個資金鏈牟利了。"陳海波告訴南都記者。

一位不愿具名的司機告訴南都記者，平臺目前無意與司機談判，圍繞這根被凍結的資金鏈產生了大量謎團。"在公安機關調查清楚之前，無法證明其打造資金鏈的原始動機，也無法證明平臺是否系騙局。"

根據《網絡預約出租汽車經營服務管理暫行辦法》，網約車平臺公司應向省級和地市交通主管部門申請，認定合格后將得到經營許可證。

目前，之道出行仍無經營許可證，如果未來仍然無法通過認定，或將退出網約車行業(yè)。"合理合法地被取消資格，平臺可能將借此逃避責任。"張璋對此憂心忡忡。

"之道出行平臺利用高額返利的模式想提高數(shù)據量，還是想圈錢詐騙？這是此類案件的偵破難點。"一位不愿具名的前警務人員稱，要偵破此類案件，需要調查平臺的資金流向。"如果在此次風控過程中通過扣發(fā)司機款項，平臺從中獲利，那么主觀上就有詐騙嫌疑。"

據《工人日報》報道，成都300余名司機認為"之道出行"平臺存在設刷單騙局套現(xiàn)的嫌疑，已向成都公安局高新分局報案。該分局相關負責人表示，"目前案件已進入受理和初查階段"。該報透露，報案司機累計被"之道出行"平臺凍結的投入資金可能達到數(shù)千萬元。

公開信息顯示，四川、北京、安徽、湖北等多地公安機關已著手調查之道出行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