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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探索者武向平
浩瀚星空就像一首詩謎,藏著生命和宇宙密碼。數千年來,解開它成為無數天文學家的心結。武向平就是其中之一。
全國政協委員、中國科學院院士武向平
光明背后
位于國家天文臺一樓的辦公室,進門左手書柜上,兩頂頭盔并排而臥,體現著主人的軍旅情懷。
語速快、走路快、思維跳躍快……如果不告訴你對面坐著的是全國政協委員、中國科學院院士,一定會有人誤把武向平當作一位依然處于軍訓期間的在讀博士,反應敏捷、行動迅速。
他不得不快。
要知道,作為中國科學院國家天文臺研究員,他研究的天體物理學,觀測對象的距離動輒以光年計算。
他不得不保持精力充足。
過去十年,他的主戰場——21CMA基地——在距新疆烏魯木齊有4個小時車程、海拔超過2700米、人跡罕至的天山深處。
這是一處絕佳的低頻觀測臺址。
基地處于南北天山之間,四周環繞著海拔3000米以上的群山,形成天然屏障阻擋來自周邊的電磁輻射。
這也是一處讓科研工作者和工人叫苦不迭的修行場。
2003年基地建立以來,極端最低氣溫零下49度。國家天文臺一樓走廊墻上的照片顯示,2008年8月盛夏,北京這邊正在開奧運會,武向平那邊卻是大雪紛飛。這里似乎一年只是由兩個月的夏季和十個月的冬季組成,每年冬末夏始,經常風沙彌漫,瞬時風力甚至達到12級。
金庸的武俠小說中,無論是風輕揚,還是中神通,絕頂武林高手都注定面臨孤獨。
科學研究不是小說,這里沒有大殺四方的獨孤九劍、九陽神功,只有不斷面臨的挑戰——初春,武向平和他的團隊,正迎來了一次“大考”:2017年,包括中國在內超過10個國家合作的國際大科學工程、全球最宏偉的射電天文設備“平方公里陣列”(簡稱SKA),歷經10年多籌備,即將進入正式簽署法律文本階段。
SKA將是世界上最大的天文學研究工程,初步預算超過65億歐元。計劃分兩個階段建設,2024年和2030年分別完成。
哲學家經常說的三句話是,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要到哪里去?
這也是SKA要問的三個問題。只是這次,它追溯得更要久遠。
SKA的五大科學目標中,第一項叫“宇宙黎明和黑暗時期探測”。
武向平團隊是我國唯一在該領域有10年經驗的先行者。21CMA所追求的科學目標就是“宇宙第一縷曙光探測”。
武向平解釋說,宇宙大爆炸理論已經被大量可靠的天文觀測證實,研究者兩次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137億年前的大爆炸之后,宇宙經歷過一段漫長的黑暗時期。直到有一天,在宇宙的深處誕生了第一代發光天體,逐步照亮了整個宇宙。科學家最想知道的是,宇宙是怎么從黑暗走向光明的?
當然,它的難度也是世界級的,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宇宙級的。
“相當于在海面上行船,測量海面上哪朵浪花是由10萬米深的海底下面一塊石頭產生的。”
武向平進一步解釋說,宇宙大爆炸發生后,物質由高溫、高密狀態隨著膨脹不斷冷卻,逐步進入平靜而特殊的宇宙黑暗時期。黑暗時期主要物質成份是暗物質、中性的氫和氦,不存在真正的發光天體,惟一稱得上光源的是逐漸降溫的微波背景輻射和微弱的中性氫輻射。這就是我們要抓捕的來自遙遠宇宙深處的神秘信息。
科學理念
2月25日晚,北京海淀文化館小劇場內舉行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辯論會。現場座無虛席,通道擠滿了觀眾,27萬網民通過網絡直播觀看了辯論。
參加者不是學生菁英,而是三位科學家。
正方孫小淳雖然是中國科學院大學人文學院的教授,但他本科畢業于南京大學天文系——中國最好的天文系之一,1993年獲得了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博士學位,典型文理修養兼通的學霸。
反方張雙南也很強,現在是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研究所研究員,現在科技界爭論正酣的“中國是否應該建超大規模對撞機”話題,這個所是核心力量。他本科畢業于清華大學工程物理系,后來拿到了英國南安普敦大學物理系博士學位。
辯題也很吸引人——“陰陽五行”等傳統哲學觀點是否應該寫入《中國公民科學素質基準》?
兩個小時激辯,火花四濺,甚至在外地出差的武向平也幾乎同步知道了這個事兒。
一個現場觀看了辯論會的記者,給武向平發了一則消息,請他評價這場辯論,并請他表明自己的觀點、立場。
武向平的立場有些出乎這位記者意料。他既不同意,也不反對任何一方的觀點。即使兩位科學家都是他中國科學院同事,這種看似“和稀泥”的態度,也太不“武向平”了。
武向平說:“基督教在西方盛行多年,沒有因為大爆炸宇宙學的建立科學家就否定基督教的上帝創世說,自然科學與宗教和平和諧地相處著。龍在中國盛傳幾千年,沒有必要今天非要用自然科學的手段否定龍的存在。同樣,陰陽五行也盛行民間多年,是我們的文化之一部分,沒有必要非要用自然科學的手段否定它的價值和存在。自然科學,要尊重文化和歷史,崇尚和諧共存,各自追求自身的價值和完美,大可不必互撕。”
提高科學素養,培養科學精神,正是武向平一直以來倡導的。
捕獲引力波信號就是國際社會對科學精神價值的很好證明。
1959年,美國馬里蘭大學教授J·韋伯根據廣義相對論提出一個設想,如果引力波真的存在,它將能提供宇宙中有關黑洞和其它天體的信息,進而提供觀測、理解早期宇宙的一種方式,這些都是傳統天文學根本做不到的事。
從提出到2015年、2016年連續捕獲到引力波,經過了半個世紀。期間,科學家屢次遭遇詰問,甚至有人阻止財政向這些項目撥款。
幸運的是,科學家們通過計算和分析,認為這個方向是可行的,于是在更新和提高探測器的靈敏度上下足了功夫。目前的探測器已經屬于第二代了,而第三代地面探測器甚至第四代的宇宙原初引力波探測器都在研制之中。
“從事科學研究一定會遇到挫折、甚至是失敗,追求卓越科學目標更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這是科學研究的自然規律。”作為中國SKA的首席科學家,武向平說,最重要的是科學目標清晰,持之以恒地堅持,淡泊和遠離名利地位。
全國政協委員、中國科學院院士武向平
8:2原則
武向平的辦公室內,最多的就是書、文字資料。每說到一個興奮點或者疑難處,他就立即跑到書架前,翻找資料證明他的觀點。
此外,這位曾獲得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獎一等獎、國家自然科學獎二等獎、何梁何利獎等重要獎項的院士,辦公室里只有一幅獎狀,因為是同事剛剛拿回來的。
這是一幅2016年10年獲得的獎狀,頒發單位是中國科協青少年科技中心,內容是“在2016年青少年高校科學營上海交通大學分營上所做的《引力波探測》科普報告,榮獲《2016青少年高校科學營名家大師精彩報告》優秀獎”。
這是不是太小兒科了?
作為中國科學技術協會科普委員會副主任,武向平可不這么看。
“如果說一個科學家的成就以10分來記算的話,8分來自于他的科研成就,別外2分應該來自于他對科學知識的普及和傳播。”武向平說。
他有三個論據。
一是全民科學素質已經被提到一個很重要的地位。科學家作為掌握最前沿知識的群體,有義務向公眾普及這方面的知識。
二是任何科學技術的應用,都是一個社會化的過程。“人類對未知的恐慌是一種正常心理反應。特別是科學技術越來越呈現出跨學科化,對傳統文化、安全感產生越來越大的影響時,科普不及時、不準確,可能會阻礙先進技術的應用”。
第三個與他的成長經歷有關。武向平青少年時期是在陜西省延安市的黃龍山區度過的,當年這是一個經濟條件極其落后的地區。全縣人口不足五萬,當年全縣僅5人考上大學。所以直到上大學武向平才開始學ABC。落后地區孩子對知識的渴望,他感同身受。
過去四年以來,他承擔中國科協的“中學生英才計劃”物理學科工作委員會的工作,僅2016年間,他就在12所中學做過“誰將主宰宇宙的命運”和“引力波探測”等科普講座,受益學生上萬。他積極推動科技和教育資源向西部、山區和農村傾斜,并身體力行,在貴州、福建、新疆、云南、四川、陜西等地傳播科學知識。“對于偏遠地區的孩子們,能夠親自聽到科學家報告和面對面交流的機會很少。一次講座,就是撒下一片種子,也許將來就會發芽!”
武向平在參加科普活動中,也發現了另外一些問題:比如科普活動碎片化問題比較突出。
“出現突發事件時,沒有一個權威的專家庫,不知道找誰,科學家也不愿意主動站出來解釋。于是媒體往往就成了代言人。而這個代言人的權威性、專業性有時就要打上大大的問號。”
武向平分析說,大部分科學家的科普活動仍然呈自發狀態,同時科學研究的語言到大眾能接受的語言有個“轉換”的過程,有時媒體詮釋錯了,有時科學家自己表達得不準確不通俗,甚至出現過兩個學者說法相佐,把個人見解當作行業共識去解釋,這都影響了科普的有效性和權威性。
“我們至今也沒有一部震撼的科普大片”,這也讓武向平有點遺憾和感嘆。怎樣使從事前沿科學研究的科學家和娛樂傳媒界能有機結合和溝通,將是目前亟待解決的問題。
“去年5月30日,在全國科技創新大會上,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科技創新、科學普及是實現創新發展的兩翼,要把科學普及放在與科技創新同等重要的位置。”為此,他呼吁,政協可以就科普目前存在的問題做一個各個階層的調研,真正把科普工作推到與科技創新同等重要的戰略地位,使科學家樂意做科普,民眾喜歡聽科普。(本網記者 楊朝英)
編輯:趙彥
關鍵詞:政協委員 天文學家 武向平 宇宙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