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一入冬,杭州有關慶春路口“鞋墊奶奶”的故事,就會在自媒體上被拿出來熱一下人們的心腸。昨天熱過頭了,一大波心懷悲憫的熱心人蜂擁而至,各路媒體現場直播。而老奶奶忽然之間有一種被熱情燙傷的感覺,匆匆收攤,“落荒而逃”。

很多人將一肚子的怨氣發泄給了聞訊趕來送溫暖的熱心人,覺得有點暴力慈善的味道,有點良心作秀的意思。這種指責是不客觀的。中國社會多的不是愛心泛濫,而是冷漠旁觀。杭州“鞋墊奶奶”這次再是怎么受驚,都是一次溫暖來得太熱烈的驚嚇,都是一個溫暖的故事。一個社會,一座城市,搶著做好心人,肯定比搶著占便宜好,它帶給人們的正能量效應,肯定遠遠超過可能帶來的副作用。

不錯,老奶奶或許確實只是想在這里安靜地賣個鞋墊,但這場熱心燙到老人的尷尬,錯不在熱心人,而在于自媒體“添貧加苦”的渲染。

“鞋墊奶奶”出現在公眾視野,已經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4年前就有微博求“愛心擴散”,說在這里賣了6年鞋墊的老人,“眼睛有白內障,聽覺也不太好,去年兒子因為胃癌晚期撒手人寰”。3年前被描述成“93歲,在冷風中擺攤,蜷縮在角落里”。今年的自媒體只不過從微博轉到微信圈了,老人的故事翻新過了,兒子被起死回生描述成癱瘓在床了。但真相如您所知,老人兒女都過得好好的,晚輩們都孝順著,家里不缺錢,也不缺溫暖。

從老人拒絕白收捐贈的“落荒而逃”以及實話實說的敘述來看,這番“苦肉”,屬于老人主動而為的可能性不大。但不論從有意為之的編織老人晚年悲情、還是從背離真實的煽情手法來看,老人背后的這個或者這些“抄手”,客觀起到的效果不是在幫老人,而是在坑老人。甚至有對社會愛心的玩弄之嫌。這種情形,跟是否有良好的出發點已經無關。

在把玩這場愛心游戲的主角露出真身之前,我們暫時還不能確定事后證實明顯有假的信息發布者是否有利益趨動,但這條虛假信息對于社會所造成的傷害卻已經呈現出來了。在這次獻愛心過程中,很多人把老人的“遭遇”,視作老人兒女、社會保障、人性關懷的集體作惡;善良的人們中,有的一邊慷慨解囊、同情落淚,一邊憤怒地要找老人的女兒所在社區論理。有的網友更是怒發沖冠,直指“官員腐敗”、“體制恥辱”。

按照現行法律,這條虛假信息的編造與故意傳播者,不論從虛假程度、轉發與點擊量,都是夠得上入刑的標準了。但似乎,幕后的始作俑者并沒有進入法治的視野。很多人不愿把矛頭指向扭曲基本事實、欺騙善良人群的謊言惑眾者,此中很重要的一種心態可能是,覺得信息傳播者終歸是為了老人能夠多得到社會的幫助,終歸是積德造福,終歸試出了杭州人心底的正能量,如此這般,假又何妨。

善作假時善亦假。這種虛假信息一旦得不到遏制,這個社會就會像故事里的“狼來了”一樣,一旦真正遇到需要幫助的時候,人們反而容易少了些慷慨的激情,多了些疑心與防備;少了些沸騰的熱血,多了些冷漠與旁觀。前不久安徽發生的“女子救人被狗咬”詐捐事件所造成的社會傷害,便是如此。

杭州“鞋墊奶奶”的身世與處境,每年這么用心來編造這條虛假信息的幕后“抄手”,真心想要弄明白并不難。雖然編造的是一個令人同情的故事,最后演繹的是一個讓人感到溫暖的故事,但是,盡管溫暖,也是謊言。盡管善意,也是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