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紅火的窯洞搟面皮店大門緊閉

　摻雜在鹵料中的罌粟殼（資料圖片）

　　9月3日中午，陜西吳起縣男子劉居有疑因食用含有罌粟殼粉的搟面皮，尿檢呈陽性，被當地警方以吸毒之名行政拘留15天，直到9月18日才走出看守所。面皮店老板也因給食品非法添加罌粟殼被拘留10天。辦理該案的派出所所長馬玉斌當時對媒體表示：“我們是依法辦案，無論是自主吸毒或者誤食毒品，公安機關均以吸毒論處，這方面法律沒有明確界定。”

　　當地警方對該案的認定方式以及后來對兩人處罰力度的不同，導致一時間輿論大嘩。9月24日晚，延安警方官微對此事做出回應稱，“已經對相關問題進行核實，同時確認誤食毒品不以吸食毒品處理”，讓案件性質發生逆轉。不過，延安警方對案件定性的改變并沒有讓此案就此了結，當事人劉居有的親屬在向檢察院提起控告后，還在努力要“討回公道”。

　　當地警方對于“私了”未回應

　　9月28日，在吳起縣人民醫院住院部，病床上的劉居有身裹棉被，一臉陰沉，眉頭緊鎖。面對記者的詢問，只是一個勁兒地說“我頭暈”。他自稱遭遇刑訊逼供后一直頭暈、頭疼，還患上了疝氣，一直住院。當晚，其姨媽劉曉玲向北京青年報記者透露，“對方”通過中間人傳話，希望“私了”。劉曉玲稱，他們家并不想私了：“我們已向當地檢察院提交了一份訴狀，內容包括要求恢復劉居有的名譽，同時要求警方賠償醫療費和精神損失費，總數是60萬元。”劉曉玲告訴北青報記者，劉居有被釋放后變得膽小怕事，“神情都變了”，“這些天我正在聯系律師，想通過法律途徑爭取權利”。

　　前天，劉曉玲再次告訴北青報記者，幫吳起警方傳過“私了”建議的中間人又開出了最新條件：“給劉居有補償6萬元，明確不再認定劉居有吸毒嫌疑，也不會因為偷盜原油被判刑，但前提是也要給外界、主要是一直關注此事的媒體一個交代，就是承認因為感冒不舒服，吃了一點點。”

　　“我們肯定不會答應。”劉曉玲語氣堅決，“這不是給我們挖坑嗎？純屬欺負人。”“我們可以不深究，但是我們要求恢復名譽，把劉居有的名字從警方‘黑名單’中除去；不能因為偷盜幾袋原油就被判刑，那點事根本也夠不上判刑。派出所打人者必須道歉，并給予我們一定的精神補償，否則我們只能走‘打官司’的途徑。我們今天上午剛找了縣檢察院，他們說我們沒有在派出所被打等情況的證據，所以現在還無法立案。”

　　截止到記者發稿時，還未得到當地警方有關這次“私了”開具條件的任何回應。在此前的9月29日，北青報記者曾就劉曉玲所說“私了”一事向吳起縣公安局、檢察院等相關部門求證。縣公安局政工室主任劉延明稱“沒聽說”，縣檢察院辦公室主任齊乃飛則表示：“案子還在調查階段，怎么可能私了？現在正在走程序，具體案件進行到什么程度，不便過問。最終案件怎么處理，要根據調查結果來定。如果不存在違法情況，就沒事。如果有違法犯罪行為，也還要依法處理。結果會對外公布。”

　　檢察院對刑訊逼供介入調查

　　吳起縣公安局政委劉顥向北青報記者介紹，9月3日12時許，吳起縣五谷城派出所接到群眾舉報稱：劉居有駕駛一輛黑色上海英倫牌轎車販賣原油，有吸食毒品嫌疑，并告知其所在的位置。接到報案后，該派出所值班民警立即設卡查扣贓物及運送贓物的交通工具，并對其進行尿檢，結果呈陽性。同時，劉本人陳述，因自己身體不適，吸食了用50元買來的黑色塊狀物，公安局對劉居有依法進行了15日的行政拘留處罰。

　　9月9日（拘留執行的第6日），該縣長城派出所又接到自稱劉居有姨媽（劉曉玲）的人舉報，稱其外甥（劉居有）是食用了長城鎮上涼皮店的涼皮所致，請求查處。長城派出所接到舉報后，將案情報告到縣局禁毒大隊，并將其舉報位于長城街道的窯洞搟面皮店店主張寶帶回派出所審查。

　　禁毒大隊偵查員在對現場勘查時，從該店內提取白色塑料袋包裹的毒品原植物罌粟殼1520克，并在店主張寶的指引下，提取了添加罌粟殼的湯料。經審訊，店主張寶對自己今年8月花費600元現金購買罌粟殼并非法向搟面皮調料湯內添加使用的行為供認不諱。隨后公安局對張寶給予行政拘留10日的處罰。目前，現場勘查依法提取扣押的添加罌粟殼調料湯劑已送延安市公安司法鑒定中心鑒定。

　　劉顥告訴北青報記者，自媒體報道后，吳起縣公安局成立了由縣局紀檢、法制等部門牽頭組成的核查組。“這是這個案件的關鍵點，就是怎么區分是因為吃了有‘毒’面皮才導致尿檢呈陽性，還是因為吸毒導致的尿檢呈陽性。”

　　據北青報記者了解，吳起縣公安局成立的核查組還對劉居有其他違法行為展開調查，同時，也對長城鎮窯洞搟面皮店店主張寶可能涉嫌的其他違法犯罪行為進行進一步偵查。據介紹，目前警方已根據張寶交代派人赴甘肅，對向張寶出售罌粟殼的謝某實施抓捕。對于警方涉嫌刑訊逼供的問題，吳起縣人民檢察院于9月24日介入調查。

　　“吃面涉毒”令警方發現執法漏洞

　　劉居有本人曾多次向媒體表示“從來沒有沾染過毒品，當日只吃了一碗搟面皮”，而此前他在五谷城派出所供述的供詞，則是“被派出所民警打后胡說的” 。劉居有稱，自己當時被手銬銬起，遭幾個警察又罵又打，“后來他們還用繩子捆我，用橡膠棒打，讓我招認吸毒。被打得糊里糊涂，渾身疼得都站不起來，臉上、手腕全腫了，就胡編說花40元買過一塊黑色的東西，后來吞吃了。”

　　9月27日，北青報記者在長城鎮派出所遇到正在值班的派出所教導員宗曉輝，據他介紹，搟面皮放罌粟殼，過去聽說過，這在他們轄區內還是第一次發現。“媒體報道后派出所很重視，也在全力以赴配合調查、偵破這個案件。我們也不容易。查毒也主要靠試紙尿檢這一種手段。”宗曉輝說。

　　宗曉輝告訴北青報記者，現在警方檢查嫌疑人，一般是用試紙連續檢查三次，每次間隔10至15分鐘，如果三次試紙都變紅，就可以認定是涉毒。但是，他也承認，用試紙尿檢的方法“也確實無法區分嫌疑人是在什么情況下涉毒的，到底是長期吸毒還是偶然無意沾毒”。

　　“吃面后導致尿檢涉毒，這種理由也是第一次遇到，不過這也讓我們發現了一個執法中存在的問題漏洞。”宗曉輝說。

　　面皮店大門緊閉老板失聯

　　在長城鎮街上，窯洞搟面皮店有著很高的知名度，幾乎無人不知。據當地人介紹，沒出事前，整個鎮上最火的搟面皮店就是這家，“連長城鎮派出所有的警員，幾乎天天到窯洞搟面皮店吃兩碗搟面皮”。

　　北青報記者9月27日來到這里時，發現搟面皮店門已經緊閉，街上也沒人知道店老板去了哪兒。記者按照店門上方標出的店主電話打去，顯示電話“是空號”。“這家店的老板是向派出所和禁毒大隊交納了6萬元罰款才被釋放了出來，這兩天又被抓了。”鎮上的居民這樣告訴北青報記者。

　　而在劉居有的家鄉吳起縣周灣鎮上，劉居有被很多當地人稱為“好孩子”。周灣鎮周灣村村民紫進鵬對劉居有的印象良好，紫進鵬的家離劉居有戶籍所在地徐臺子村有四五公里遠，很多年前他們就相互認識。紫進鵬回憶，劉居有見到他時總會很有禮貌地喊他“叔”，幾年前劉居有家搬到周灣村后，兩人見面的機會就更多，紫自認為對劉居有很了解。“我不相信這孩子會吸毒。”紫進鵬說。

　　鎮上很多人對劉居有的個人情況也基本了解。“劉居有原來曾在吳起縣文化館給人開車，后來媳婦跟了別人，有一個男孩現在有八九歲。”有村民這樣介紹。

　　當地曾有私種罌粟情況

　　據北青報記者了解，四五年前才摘掉國家級貧困縣帽子的吳起縣，以前曾是私種罌粟等毒品的多發地。公開資料顯示，2009年4月23日，為了徹底摧毀農民非法種植罌粟的念頭，結合罌粟育苗的季節，縣委政法委書記、檢察院檢察長、縣公安局局長等多名領導曾帶領民警30余名深入五谷城鄉圪欄溝、苗莊科、馬湫溝、四合堡村進行檢查指導禁毒工作，并現場為鄉村群眾宣傳相關禁毒法律法規知識。

　　記者查到的另一份由吳起縣學莊鄉人民政府總結的《學莊鄉2011年禁毒工作總結材料》中列出了多處具體種植罌粟地點，例如，“2011年6月3日工作組在我鄉賈崾先村琵琶嘴小隊溝灣無主地處發現小面積種植罌粟地4塊，共計267株罌粟幼苗；2011年6月5日工作組在我鄉賈崾先村高窯子小隊接壤延安市吳起縣周灣鄉窯卯子村溝灣無主地處發現罌粟種植地1塊，共計678株罌粟幼苗”。　　不過，北青報記者從當地村民處得知，“到了去年，因為打擊嚴厲，種的人明顯減少，個別種植的人家也急忙用牲口拉犁翻鏟掉了。到了今年，已基本上沒再聽說有誰種植。”

　　文并攝/本報記者 奚宇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