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開中國文學走出去“密碼”

　　☆ 中國作家要“走出去”，最重要的還是需要潛心創作出具有經典品質的原創作品

　　☆ 時代變了，讀者的需求變了，我們的文學趣味也應該求新求變

　　6月3日，西班牙語版小說《解密》在西班牙、墨西哥、阿根廷等24個國家上市，首印了3萬冊。

　　此前的3月18日，《解密》英文版在美國、英國等35個國家上市，創下了中國作家作品海外銷售的最好成績。

　　年內，還將迎來《解密》的法語、土耳其語版；明年還將推出德語、意大利語、俄語等10多個外文版本。

　　不僅是多個語種遍地開花，《解密》外文版的運作方式、版稅等指標，也較之前的中國文學作品有了躍升：《解密》英文版的推手，是英文文學出版界的巨頭——英國企鵝出版集團、美國FSG出版集團，麥家成為首位被收進“企鵝經典”文庫的中國當代作家。以往中國作家作品的海外收藏主體是學術和研究型圖書館，《解密》的收藏者則七成是公共圖書館和社區圖書館。此外，高達15%的版稅，讓《解密》享受著國際一流暢銷書的待遇。

　　對于備受期待卻又不無尷尬的中國當代文學“走出去”來說，《解密》的成功提供了一個頗有說服力的新鮮案例，也燃起了人們對中國文學走向世界的新期盼。

　　解密《解密》

　　國際出版界何以對《解密》青眼有加？

　　1000個人心目中有1000個哈姆雷特。看待《解密》也是如此。

　　故事本身的吸引力毋庸置疑。盡管麥家本人并不愿意被貼上“諜戰作家”的標簽，一個不爭的事實卻是，他對這一特殊領域的深度開掘是其贏得大眾關注的關鍵。天才、神秘、懸疑、壓抑、殘酷，這一領域無疑具備諸多抓人眼球的看點。《紐約時報》看到了《解密》的“神秘”：“他在作品中所描述的秘密世界，是大多數中國人并不所知的，外國人更是一無所知”。《泰晤士文學增刊》則重點關注小說中展現的秘密世界里的復雜人性：“小說《解密》于微妙與復雜中破解秘密、探索政治、夢想及其意義……釋卷之后，揭示人性的復雜才是本書永恒的旨趣之所在”。作家莫言也曾評價說，麥家開啟了陌生的寫作領域，然后遵循文學作品塑造人物的最經典的方法來完成了它，所以獲得了讀者的喜愛。

　　作者本人的評價，則冷靜低調得多。“《解密》的成功，是由一連串不可復制不可預測的偶然造成的。”麥家如是說。一個偶然出現的翻譯家，因為飛機晚點，偶然在機場看到《解密》，因為祖父從事過破譯工作而對《解密》產生興趣，正是這樣一個偶然接著另一個偶然，《解密》英譯本才得以誕生。

　　出版研究者提供了看待《解密》成功的另一種視角——“功夫在書外”。全國政協委員、中國出版研究院原院長郝振省認為，《解密》的成功是偶然因素與必然因素交織的結果。稱之為“偶然”，是因為《解密》的輸出適逢“斯諾登事件”沸沸揚揚之時，可以說是成功借勢國際話題。稱之為“必然”，一方面是中國的綜合國力增強，世界“解密”中國的愿望越來越強烈；另一方面是中國書業近年來大力實施“走出去”戰略，中國作家個人在國際舞臺上的魅力日益得到認可，這些因素都會促進海外出版社和媒體對中國作家作品的好奇心和親近感。

　　文藝評論家則看到了《解密》對從中國當代文學走出去的標志性意義。“在相當長的時間里，外國讀者并不是從文學角度來認識中國當代文學的，而是習慣于將文學作品當成‘中國社會讀本’。莫言、麥家等人的作品讓國外挑剔的純文學讀者從文學層面打量中國當代文學，這是一個突破某種定見甚至成見的標志。但愿從此能慢慢改變引進和‘被引進’的逆差。”《人民文學》主編施戰軍這樣評價。

　　誰是下一個《解密》？

　　從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到《解密》的成功，以及最近閻連科獲得頗有國際聲譽的卡夫卡文學獎，一年來，中國當代文學的國際美譽度和關注度持續升溫，引發了國內各界對中國文學走出去的新期待。

　　百余年來，我們對國外文學的引進熱情和引進規模，一直遠遠高于中國文學的“被譯介”。即使在中國GDP躍居世界第二的今天，中國當代文學在海外依然處于邊緣地位，西方對中國當代文學的誤讀依然存在。重要的外國文學作品幾乎悉數來到中國，重要獎項、熱門國家的名作佳作很快就會出現中譯本；與此相反，在海外能夠進入商業出版、擺上書架的中國文學作品，卻是寥若晨星。漢學家藍詩玲提供的數據頗有代表性：“2009年，全美國只出版了8本中國小說”。

　　誠然，成功的文學作品，通常具有不可復制的特殊魅力。文學“走出去”，也絕非朝夕之功。希望中國文學成功“走出去”的人們，還是希望復制《解密》的成功，出現一本又一本《解密》。

　　在郝振省看來，《解密》有值得借鑒的成功經驗：反映人類共同的精神追求和共有的探密欲望，體現對敘事手法的創新和探索，雕琢優美的敘事語言，再配之以能夠真實準確傳達作品思想的優秀翻譯，這些都是吸引海外讀者的重要因素。他同時也強調了營銷的重要性：“還要注重拓展海外營銷渠道，如果沒有營銷渠道的助力，傳播能力不足，海外讀者接觸不到我們的優秀文學作品，那就‘酒香也怕巷子深’了。”

　　即將實施的“麥家全球推廣計劃”將成為中國文學走出去的一個全新嘗試。浙江出版聯合集團、浙江省作家協會將協同五洲傳播出版社等，聯合英國企鵝出版集團、美國FSG出版集團、西班牙普拉內塔出版集團、德國蘭登出版集團、法國羅貝爾·拉封出版集團等海外出版麥家作品的機構，從6月《解密》西班牙語版上市開始，在麥家作品翻譯出版的國家及主要城市開展推廣宣傳活動。在準確全面地向世界展示麥家和麥家作品之外，還將通過與海外出版機構和漢學家、翻譯家的零距離接觸交流，使這一推廣計劃成為中國圖書走出去的平臺建設工程，麥家之外的其他中國作家也將從中獲益。

　　文學走出去，并非易事。翻譯人才、優秀版權代理以及推介平臺的缺乏等等，都是需要破解的現實障礙。當前，對翻譯環節的重視和支持已經初見成效。有識之士表示，這仍只是粗線條的基礎性工作。文學“走出去”需要更復雜更周詳的戰略，還需要對作家進行個性化的有針對性的包裝。

　　創作本身的調整和提質，更是關鍵因素。從自身尋找原因，改變對中國文學的誤讀，是長期從事國際版權經紀的臺灣光磊國際版權經紀有限公司總裁譚光磊開出的藥方：“造成誤讀的原因之一來自我們自身，在推介作品時過分迎合西方讀者早年形成的某些‘褊狹趣味’，而忽略了對文學本身欣賞的需求。”譚光磊認為，中國小說的文學性和可讀性之間存在著明顯的問題：厚重的作品不好讀，好讀的作品缺乏品質。“說到底，時代變了，讀者的需求變了，我們的文學趣味也應該有所求新求變。”

　　相比如何“走出去”，麥家更強調“怎么寫”：“翻譯莫言作品的英語翻譯葛浩文在接受采訪時談道，西方小說經過長時期的演變到了20世紀基本定型，怎么寫才算是好作品，大多都有不成文的約定，市場也會決定一部小說該怎么寫。中國的小說一開始就是長篇大論介紹一個地方，可以吸引國內的讀者，但對英文讀者來說，可能會造成隔閡，讓他們失去繼續讀下去的興趣。如果你想‘走出去’，我覺得在‘怎么寫’這上面也許有文章可做，你要遵循某些國際法則，不能一味沉浸在‘民族性’上。”

　　“中國作家要‘走出去’，最重要的還是需要潛心創作出具有經典品質的原創作品，除了對中國故事的內質要有深度探索，還要在藝術層面上體現我們的智性。”施戰軍給出了這樣的建議。